第26章 难以抉择

时任丰武县令撮着牙花子走进这个案发现场的时候,也是暗自震惊不已,按照仵作所说的那样,路长鸣娘子死了将近三天了,尸体甚至都散发出来腥臭味道。

而那个小女孩囡囡,就在这样的环境之中,不吃不喝整整呆了三天...

这需要何等的勇气,还是说...

丰武县令扭头看了一眼院子里正在狼吞虎咽的囡囡,而一旁的王主簿悄悄凑上前来说道:“大人,这个路长鸣,今年刚刚考上咱们县学增生,院考一十六...倘若沉心备考,未来不可期许,此案...”

“路生员什么时候回来?”丰武县令此刻也是隐隐觉得头疼不已,遂开口问道。

“一同前往应考的同乡,这几日已经陆续回来了,料想,路生员就算再怎么应酬,也就这几日了吧,若是等他回来,知道自己娘子死了...”

王主簿咂咂嘴,有些为难的说道:“怕是不好办呀!”

“本官知道,本官知道,此案,应当严厉督办,务必要弄清楚路生员娘子自杀的真正原因!”丰武县令拍了拍脑袋,有些不满的看着王主簿:“你还站在这干什么?”

“是是是,下官告退...”王主簿拱手离开,路过庭院的时候,恰巧听到郑县丞正吹胡子瞪眼地审问着囡囡。

好奇之下,他忍不住站住听了听。

“小姑娘,你慢慢吃,本官问你,你可知道你娘是怎么死的呀?”郑县丞努力让自己那吊角眼褶子脸看起来不那么面目可憎,笑眯眯的问道。

囡囡手里抓着一块点心,吃东西的动作顿住,抬头看了一眼郑县丞。

只一眼。郑县丞就被看的浑身一个激灵,那是一双什么样的眸子啊,虽然年幼,但是却透露着一股死气,晶莹剔透的眼珠,虽然精致,却失去了灵魂,没有任何幼童应有的灵气。

“知道...”

半晌,郑县丞都被盯的心里发毛了,囡囡才缓缓开口说话,郑县丞悠悠松了一口气,急忙问道:“为何啊?”

“蒋泰!”

“哐当!”下一刻,郑县丞就一屁股坐在了地上,显然是被囡囡吐字清晰的发音给吓了一跳。

至于在一旁偷听的王主簿,也是脚步微微一个踉跄,转头想了想,步履匆匆地离开了。

“你...”郑县丞顾不得整理因为出丑而弄乱的仪容,而是有些失态地问道:“你说谁?”

尽管被一个大人掐着衣领子拽了起来,囡囡的眼神也依旧是一眨不眨的注视着郑县丞:“蒋泰!”

被那双眸子盯着浑身不自在的郑县丞,丢下囡囡,良久,才抚平气息,厉色道:“小姑娘家家的,莫要胡说,说错话可是要负责任的!”

“嗯...”囡囡似乎丝毫不以为意一般。

“娘出身不好,但是娘也是个女人,娘也懂得廉耻,娘不能让你爹蒙羞,囡囡,你要记住这个名字,蒋泰,就是他,玷污了娘!蒋泰!记住这个名字!一定要记住!听到了没?”

那个把自己搂在怀里,恨不能揉进自己血肉里的女人,一遍又一遍地在她的耳边重复着这个名字,她这辈子恐怕都不会忘记。

有一个叫做蒋泰的家伙,害死了那个最爱自己,最心疼自己,在自己馋嘴的时候,给自己烙香喷喷的锅贴子的娘...

“一...一派胡言!”郑县丞甩了甩袖子,虽然嘴上这么说着,但是心里已经信了七八分了,以他对蒋家父子的了解,这种事还真说不好!

“该!这下让你踢到铁板了吧!路生员前途不可限量,这事我看你怎么解决!”郑县丞暗骂一句。但也不敢太耽搁,这事,若是处理不好,恐怕会给薛县子带来麻烦,若是手下人因此离心离德了恐怕就不好了。

一念及此,郑县丞也有些坐不住了,匆匆离去。

又过一日,路长鸣返回丰武县,回到了那个这几日已经被踏破了门槛的家。

毫无疑问,他的归来,引起了小小的丰武县四方云动,几乎所有势力都在关注着他的一举一动。

“幼娘...”路长鸣放下书篓和行囊,就马不停蹄的来到了县衙义庄,看了自己娘子最后一眼。

经过几日的停尸,尸体已经高度腐烂了,整个义庄里空气十分难闻。路长鸣站在义庄门口,鼓足了勇气,却没能迈进去一步。

而一门之隔的义庄里面,囡囡正依着门框,手里抓着一个包子,有一口没一口的吃着。

“爹...”

路长鸣浑身微微一颤,一眼就看到了自己的女儿,只是,眼前的女儿,和自己离家之前的那个活泼的丫头,判若两人!

“囡囡...”路长鸣吓了一跳,这次没有任何犹豫,直接冲进去,一把就把自己女儿拽了出来。

“你这孩子,你怎么在这?”路长鸣有些气急败坏的质问道。

“娘还没给我讲故事呢,女驸马还没给囡囡讲完呢...”

路长鸣身躯巨震,心如刀绞一般:“你娘死了,她已经不在了!走,跟我回家!”

“我不走,我不走...”直到这个时候,囡囡似乎终于恢复了一点小孩子的胡闹感觉,小胳膊小腿不断踢踏着,却又拗不过父亲路长鸣的拉扯,被一点一点拽离了义庄。

建安村并不大,说句夸张点的话,村头放个屁,村尾都能闻着味,因此,一进村,囡囡的哭闹声,就把整个村子里的人给惊动了。

“娘...我只要娘!我不要爹!爹不管娘...娘!爹!”

囡囡哭的嗓子都要哑了...路长鸣却不管不闻,只是生拉硬拽着囡囡往家走。

到了家门口,路长鸣看着门口背着手的来人,眉头顿时拧在了一起,至于囡囡,也是瞬间就止住了啼哭,小小的拳头捏的紧紧的。

“就是他,欺负娘!”

蒋万贯扭头看了一眼身后丝毫不以为意的儿子蒋泰一眼,呵呵一笑。转头对路长鸣说道:“路生员,不请我到家里一坐?”

路长鸣犹豫了很久,站在门口久久未动,似乎在心里思忖衡量。

良久之后,路长鸣颓然地一摆手,示意蒋万贯和蒋泰进去,蒋泰从鼻子里哼了一声,蔑然地昂首走了进去。

“老夫听说,路生员,想要去衙门状告犬子?”

一进屋门,蒋万贯就悠哉悠哉地开口暗示道:“路生员,三思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