木芳夕被月歌护在身后,捂着右手的刀伤在慌乱的人流中挤来挤去,视线匆匆一瞥,就看见有两个杀手已经被割断了喉咙,让人胆寒的惨叫连绵,高大的身躯倒地,在青天白日中轰然溅起的尘埃和泼洒的鲜血如同慢动作一般,勾勒出让人心惊胆战的影子。

木芳夕心跳骤快,正要仔细看,却被月歌挡住了视线。

在拥挤的百姓之间,月歌的脸色前所未有的难看,但脚步却一如既往的沉稳,用力拉着木芳夕混进人流里,就要悄无声息地离开,边低声道:“大小姐,这些人是冲你来的,你跟着奴婢,不要回头,奴婢会尽快带你离开的。”

木芳夕眉头微皱:“那青玉和墨玉……”

月歌用左手揽着木芳夕的头,强制她不许回头看,右手紧紧握着她的左手带着她往前走,冷声道:“她们自有脱身的办法。”

话音未落,一阵刀风夹杂着身旁陌生男子的惊叫呼啸而至,月歌下意识抱着木芳夕一矮身,在人群的推搡中不受控制地摔倒在地,不敢置信地抬头一看——杀手的数量比她料想的还要多,墨玉的肩上已经中了一刀,鲜血直流,在杀手群中堪堪自保,而青玉则被两个杀手拖住了脚步,如今她们两个手无寸铁还手无缚鸡之力的弱女子要独自面对三个人高马大的杀手!

木芳夕心念电转,如果这些杀手的目标真的是自己,那么只要她离开,这里的危机就一定能够解决!

思及至此,木芳夕快速挣开了月歌的手,往边上一滚,顾不上右手的伤,双手撑地以冲刺的姿态起身,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钻进人群中,使出吃奶的力气,推推搡搡地穿过人群,跑远了。

月歌猜的没错,杀手的目标就只是木芳夕而已,此时见木芳夕已经跑了,其中两个杀手率先追了上去,另一个杀手一记手刀将月歌劈晕过去,紧跟着追了上去。

木芳夕的爆发力好,但耐力就差了些,她刚跑过一条街,就被那三个杀手一前一后地堵住了去路。

这条街的百姓不算少,但和木芳夕非亲非故的,谁也不愿意为了木芳夕对上这样凶神恶煞的杀手,不一会儿,半条街上,除了三个杀手和木芳夕,便再无在外行走的人了。

这个时候距离杀手在街面上制造混乱,也已经过了有将近一刻钟,这么长的时间,这么大的混乱,却不见都指挥使派人前来查看,说明府衙中已被人打好了招呼。无人可以求见,她只能尽力自保了!

木芳夕心跳得厉害,只觉得额侧的血管也跟着突突地跳了起来,往边上让了一步,见三个杀手没有动,深吸一口气,边往墙根上退,边强装镇定地问:“三位好汉,小女子身无长物,如何能劳动两位好汉对小女子紧追不舍?”

那三个杀手不言不语,如同逗弄一只狼狈逃窜的老鼠一般,悠悠然地将木芳夕逼至墙角,见她再无退路,其中一个忽然挥刀,狠狠地朝着木芳夕的肩膀划去。

木芳夕瞳孔紧缩,飞快往边上退了一小步,但站在她左边的那杀手等的就是这一瞬间,直接抬手,钢刀顺着木芳夕躲闪的动作,在她手臂上划开了长长的一道口子。

木芳夕痛得冷汗都出来了,鲜血顺着右手滴滴答答地砸在地上,不一会儿就形成一个鲜红的小水洼,三个杀手眼中逐渐浮出饶有兴致的表情来。

木芳夕此时也看出来了,这些人不仅要杀自己,而且还要在自己死前好好折辱她一番!

只是……木芳夕的视线不再看他们,而是落在了自己的手上——寻常人家要伤害一个姑娘,划花了对方的脸是最能让人恐惧的,这些人却将伤害的目标放在了自己的手上,也就是说,他们知道对于木芳夕来说,手比脸重要多了。

为什么?谁会知道这件事?

即使有人知道她会医术,又为什么要废了她用以行医的手?

联想到她是从欧阳靖予的府中出来之后就遇上了这次刺杀,联想到欧阳靖予在皇族中的尴尬地位,木芳夕很快就推断出了最有可能的原因——欧阳靖予府中有内奸!并且这个内奸效忠的人不想她治好欧阳靖予!

呵,真有意思,原以为她行医过程中最难的不过是面对不配合医疗方案又位高权重的患者,没想到最让人措手不及的却是这些未雨绸缪的医闹分子。老娘生平最恨医闹,不管你是谁,欧阳靖予的腿,老娘治定了!木芳夕心中的火越烧越旺,面色却越来越平静。

那三个杀手还拿着刀在她身上比划来比划去,本想看够了她花容失色狼狈逃窜的样子,满足了心中施虐的欲望之后,再把人杀了,谁料木芳夕在挨了一刀之后,却忽然发起呆来。

三个杀手对视一眼,为首的那人冷笑一声,走上前半步,冷声道:“木大小姐,你放心,你死之后,我等自会把你的尸体摆在木府门口,不会让你成了孤魂野鬼的!”

话音刚落,三个刺客的钢刀同时举了起来。

“三位是宫中亲卫吧!小女子不才,却已将这消息留给了侍女,若小女子今日难逃死劫,三位可要想想后果!”木芳夕一咬牙,大声将自己的推测喊了出来,她的声音在呼啸的刀风中显得有些破碎,但其中的内容却让三人脸色骤变。

木芳夕再怎么都是太后亲自指定给欧阳靖予的正妻,若她横死街头死无对证也就罢了,一旦留下什么证据,且不说欧阳靖予会如何,就是为了面子,木合德也要彻查此事的。

更何况,若是让木芳夕留下了“宫中亲卫”杀她的消息,恐怕就连冷心冷情的欧阳靖予都不会善罢甘休了。

见那三个杀手眸中微露迟疑之色,木芳夕心中大定——赌赢了!

钢刀已经到了面前,三个杀手稍一迟疑,木芳夕立刻便瞅准了一个空隙,仗着自己身形娇小灵活,咬牙往那处缝隙快速冲了出去,头也不敢回地往前跑去。但她所依仗不过是出其不意,加上失血过多,咬牙跑了一段距离,脚下一个踉跄,眼见着就要摔倒在地,明显逃脱无望了,腰上忽然缠上了一条温暖有力的胳膊,一个回旋就把她揽进了怀中,不等木芳夕反应过来,那人便扛着她跃上沿街的屋顶,三两下就消失在众人的视线中。

那三个杀手只追了两条街,就再也找不到两人的身影,顿时脸色变得异常难看。

其中一位首领模样的杀手咬牙,半晌,才冷冷道:“回去!”

站在他右手边的一个杀手有些担心:“大哥,这样回去,我们也无法活命……”

首领冷笑一声:“你若不回去,苍珣王迟早有一天会找到我们,到时候,剥皮拆骨还是千刀万剐,可不是你我能选择的了。”

三人眼中都有些悲怆的神情。任务失败,回不回去都是死,起码回到宫里,他们还能留住全尸!

木芳夕被人扛在肩上带走,胃顶在那人的肩膀上,任由他腾挪跳跃地逃了半晌,被他放下来的时候,只觉得满眼金星乱冒,想吐又吐不出来,额上冷汗涔涔地流了下来,沾湿了散乱的鬓发,右臂上鲜血淋漓,混了些尘土,整个人凄惨又狼狈。

那人把木芳夕放了下来,依旧是揽着她的腰,小心地扶着她坐在椅子上,言笑晏晏地安慰道:“没事了。”

木芳夕立刻捂着胸口干呕了两声,但这个动作牵动了右手的两道长长的刀伤,让她忍不住轻嘶了一声。那人言语含笑,但语气中多了些关心:“木大小姐,你先忍忍,大夫很快就来了。”

木芳夕用左手抄过小桌上的茶杯喝了一口,又深呼吸了两下,这才看清坐在自己身边的男子是谁,只是开口的声音有些沙哑:“你是……书沙行的主人。”

刘沉岳笑了笑,笑容灿烂又温暖:“想不到木大小姐还记得在下,真是荣幸之至。”

木芳夕眨了眨眼睛,没有顺着他的话接下去,而是认真道:“小女子多谢刘公子再次出手相救。”

刘沉岳笑着摆了摆手,也认真道:“木大小姐你可记得,在下这次可是一得知你被追杀的消息马上就赶过去了,可丝毫不敢耽误。”

木芳夕愣了愣,不明白他此言何意,但也不打算深究,毕竟这个时代可讲究男女大防,她的身份并不是那些豪爽的江湖儿女,在面对外男的时候,总是要避嫌的。

见木芳夕垂了眼眸,似乎不愿意继续这个话题,刘沉岳也只是轻笑一声,柔声道:“至于木大小姐的三个侍女,在下也派人把她们送回了苍珣王府中,她们并无大碍。木大小姐且稍等片刻,大夫——”

他的话还没说完,一个眉目温柔的中年女子提着一个棕褐色药箱就进来了,对刘沉岳点了点头,径直走到木芳夕面前,扫了她一眼,顿时横眉立目对对刘沉岳破口大骂:“你是怎么办事的?人姑娘家手臂伤成这样!你不安排人到客房去

却要把人安置在这人来人往的偏殿?你安的是什么心?蠢货!滚出去!”

木芳夕被吓了一跳。刘沉岳似乎也被骂习惯了,嬉笑着上前,道:“洛姨,我这不是要照顾人姑娘家的名声嘛?你说我一未婚男子,还这么英俊潇洒家财万贯的,和人木大小姐孤男寡女地共处一室,这是要出事的呀。”

洛姨冷笑一声,抬脚就踹,怒道:“别给我耍贫嘴!把人扶到客房里去!”

刘沉岳身手矫健地避开洛姨这一脚,边笑眯眯地应了一声:“是。”说着,就要去扶木芳夕。

木芳夕用左手摆摆手,撑着小桌站起来,笑道:“不用麻烦刘公子了。”说着,转向洛姨,浅笑着微微福了福身子,道:“请问要往哪里去?”

洛姨张了张嘴正要说什么,眼角的余光扫到像木桩子一样杵在原地的刘沉岳,眉头微皱,很不耐烦地对他摆了摆手:“滚!”

刘沉岳这次才麻利地滚了。

洛姨转过脸来看着木芳夕,眉眼舒展,微微有些发福的脸上带着很是慈和的笑容,仿佛刚才凶神恶煞地叱骂刘沉岳的人根本不是她一样,上前轻轻挽着木芳夕的左手,扶着她缓缓朝着客房走去,边柔声道:“木姑娘别怕,你这右手的伤啊,看着狰狞可怖,实际上也没什么大不了的。我这祖传的医术保你不留任何后遗症,至于这手臂上可能留下的疤啊,也不是难事。近日里宗月不知从何处得了去腐生肌的膏药,药效极好,木姑娘只需按时用药,必然不会留下任何问题的。”

洛姨推开客房的门,转身又要去搀扶木芳夕,木芳夕赶紧笑着摆摆手,抬脚走进了客房。

洛姨含笑看了眼木芳夕,示意她先坐在桌边,自己走到偏房去摇了摇铃铛,这才重新走回了木芳夕身边,为木芳夕把了把脉,有些赞叹道:“如此,木姑娘也不过是血气有些亏虚,算不得大碍。”木芳夕对于自己的身体状况也很了解,她刚才所有的难受都是应激性的,并没有大碍,她如今最大的问题就是右手臂的这两道刀伤。

只是这洛姨在自己面前装了这许久的温柔大气,只这一句话,就瞬间暴露了她身为江湖儿女的个性——任是性子再豪爽,也不会有官宦家的女儿认为流血受伤是“没有大碍”的。

洛姨并没有想到这一点,对木芳夕道:“木姑娘,我要将你的衣裳脱下来,好诊治你手臂上的刀伤……”

木芳夕对于整个书沙行都很有好感,也没有多言,笑着道:“洛姨,如今您才是大夫,您说什么,芳夕都会照做的。”

洛姨显然很满意这句话,笑着点点头,上前,亲自将木芳夕的外裳解开,正好此时偏房中的铃铛响了两声,还有什么东西传输的声音,洛姨立刻起身,不一会儿就从偏房中领出来一套干净整洁的女子衣裳一壶干净的水以及一坛子酒。

水是用来清洗伤口的污物,酒是用来消毒伤口。书沙行的人会准备这两样木芳夕不意外,但贴心到连衣裳都为她准备好了,木芳夕就有些感动了。

洛姨的手脚很麻利,动作轻柔并且熟练,丝毫没有让木芳夕感受到额外的痛楚,为木芳夕清理完了伤口,涂上上好的金疮药之后,再为她绑上了绷带,洛姨对木芳夕笑道:“好,这胳膊没有结痂之前啊,不要碰水,知道吗?”

自从木芳夕能够独当一面行医之后,她已经很久没有听见别人对于她的这种叮嘱了,心中充满了温情,笑着答应了。

洛姨示意木芳夕站起来,将她身上的外袍脱了下来,亲手为她穿上了新的衣裳,纯白的棉衣,格外合身。

木芳夕心中微微一动,笑着夸赞道:“这衣裳可真合身,莫非书沙行中有和我身形如此相似的姑娘?”

洛姨笑而不答,拍了拍木芳夕左边肩膀,道:“今日之事,必有说法。木姑娘只需好好养伤即可。”

木芳夕也跟着笑了笑,但因为右手的伤痛,脸色还有些苍白,这个端庄得体的笑容显出几分柔弱来,让洛姨不由微微叹息了一声。

洛姨似乎想说什么,但张了张口,临到头了还是改了口,说:“木姑娘,府上可有人会换药?”木芳夕右手上的这两道刀伤又深又长,整条手臂都不能乱动,包扎的时候要分外小心才是,洛姨实在担心,以木芳夕在木府中的处境,她身边能有人做好这件事吗?

饶是木芳夕医术精湛,也没有办法用一只手给自己换药包扎,而府中也确实没有可以帮忙的人,想了想,道:“小女子有个不情之请……”

“什么不情之请啊。”洛姨柔柔地拍了拍木芳夕的左手手背,笑道,“你今天回去且休息,明天再过来换药,我看看伤口的恢复情况,再和你说要什么时候过来。”

木芳夕面上浮出感激的神情来,谢过了洛姨,和她一起出了客房,绕过花廊和屏风,洛姨将木芳夕送到了前院,正要和她好好道别,就见刘沉岳施施然地从另一边小径上走了过来。

洛姨在木芳夕看不见的地方翻了个白眼,瞪了眼刘沉岳——装得那么悠闲的样子,干嘛呀?想装偶遇吗?别忘了人木姑娘是任务对象!你丫别来瞎搀和!刘沉岳笑眯眯地对洛姨摆摆手,道:“洛姨,辛苦你了,快去休息吧,我让厨房给你准备了八宝燕窝粥呢,现在过去啊,正是那燕窝粥最适口的温度呢。”

洛姨在自己的本职工作上还能和刘沉岳呛声,但这种无关紧要的小事她是绝对不会忤逆自家主子的,有些无奈地叹息了一声,和木芳夕道了别,从另一边离开了。

木芳夕站在前院之中,含笑看着刘沉岳,不等他开口,率先道:“刘公子,你救了小女子两次,小女子无以为报,日后若刘公子有任何需要小女子帮忙的,小女子定然不会有所推辞。只如今,口说无凭,为表诚意,不如送公子一个方子如何?”

刘沉岳有些惊讶:“什么方子?”

木芳夕并没有直接回答,而是问道:“宗月前些日子在卖的玉肌膏,公子觉得如何?”

刘沉岳微微一愣,随即笑了笑,劝道:“在下知道那东西是出自你的手。但是即使你是玉肌膏配方的主人,你现在毕竟是和宗月合作着,贸然将药方拿给在下,恐怕会惹怒宗月。”

紧接着刘沉岳又解释了一句:“书沙行是镖局,自然有自己的消息来源,木大小姐尽可放心,在下不会将消息胡乱传出去的。”木芳夕没有想到,刘沉岳竟然会这般为她着想,心中有些感动,但也有些戒备:“多谢刘公子提醒。小女子并不是想将玉肌膏的方子泄露出去,谈及玉肌膏,只是想让刘公子明白,小女子的本事。”

刘沉岳哈哈大笑,笑容爽朗而正气十足:“那倒是在下想差了,还请木大小姐不要见怪。”木芳夕笑着摇了摇头,柔声问道:“刚才洛姨给我用的金疮药,是你们手中最好的金疮药了吗?”

刘沉岳有些惊喜:“木大小姐能制备出更好的金疮药不成?”木芳夕所用的金疮药是书沙行向自己合作的药铺订的,属于一等品,价值千金,一个月只能出十瓶。若是木芳夕能提供更好的金疮药,不仅是书沙行中兄弟的福气,更能借此向药铺施压,让他们再次压低价格给书沙行供货。

左右都是钱,书沙行是镖局,里面行走的人是江湖人,是武夫,更是商人——只要是商人,就没有不爱财的。

木芳夕笑道:“小女子如今不方便书写,若是刘公子不嫌弃,可否请一人过来,小女子口述,先留下药方,日后再来细细告知这金疮药的制备方法?”

刘沉岳大手一挥,笑道:“何必这么麻烦!木大小姐你先回去,养好了身子再来,万事不着急,在下还能不信你?”木芳夕很喜欢这种华夏契约式的合作方式,笑了笑,和刘沉岳一起出了书沙行,坐上刘沉岳雇来的轿子,和他道别之后,才回了木府。

许是早上的时候木芳夕带着月歌将梁氏气的很了,她回到府上之后,所有人都只当没有看见她。

木芳夕乐得如此,右手有些僵硬地垂在身侧,缓缓走回了自己的院子。

月歌和青玉、墨玉都不在,木芳夕进了小院之后,只有一个当值的宫女还在前院候着,见她进来,笑着迎上来。

木芳夕柔声道:“午膳准备了吗?”

那宫女愣了一下,有些惶恐地摇摇头:“回大小姐,并没有。”

虽说此时已经是用午膳的时间了,但是木芳夕从早上就和月歌管事一起出门,也并未留话说要在院子里用午膳,因此这些宫女没有准备木芳夕的午膳,也是情有可原。

木芳夕赶紧笑着说:“这没什么。你去府中后厨为我领一份午膳回来,可好?”

那宫女连忙答应下来,扶着木芳夕进了她的房间,就拿了饭盒,去后厨领木芳夕的午膳了

木芳夕回到自己的房间,坐下来之后,用左手关上房门,这才敢露出痛极的表情——卧槽!小臂上臂都被砍伤,没人告诉她将手臂垂直放置会这么痛啊!果然还是要把手臂吊起来吧……只是这吊手臂的动作太大了,真这么做了,她手臂受伤的事情可就瞒不住了啊。

迟疑了一下,木芳夕还是决定,明天去书沙行换药之后再决定要不要把手臂吊起来——现在就算她有这个心,自己一个人也没办法操作啊。

那宫女的动作很快,不过两刻钟,就为木芳夕将午膳领了来。打开食盒的时候,那宫女有些不悦,对木芳夕道:“那后厨的人说,这些就是小姐的份例了,不能再添。”

木芳夕看着从食盒中端出来的小葱拌豆腐、白水煮青菜以及咸菜豆腐干,忍不住抿嘴笑了笑,还有心情劝慰道:“父亲清正廉洁,府中自然是没有油水的。不要介意。”

那宫女还有些愤愤,不敢置信地叫道:“大小姐!你如何能相信这种话?夫人给奴婢安排的膳食都要比这好得多呢!”

木芳夕微微抬眼看了看她,慢条斯理地用左手拿调羹舀了一勺子小葱拌豆腐吃了,并不说话。

等到用完了午膳,木芳夕用左手接过茶水漱了漱口,才含笑看着那宫女:“你今天没有给本小姐布菜呢。”

那宫女迟疑了一下,反问了一句:“就,就三道菜,大小姐也需要奴婢布菜吗?”

木芳夕浅笑着问:“如果你赤身**地出现在众人面前,就一件破衣烂衫,你穿是不穿呢?”

那宫女的脸色顿时变得非常难看,这才真正看出木芳夕不高兴了,迟疑了一下,想说一些讨饶的话,但碍于心中的骄傲,怎么都无法对木芳夕说出口。木芳夕丝毫不在意,笑道:“请你将所有人都集中到前厅,本小姐有重要的事情要宣布。”

那宫女不明所以,见木芳夕似乎并没有要追究她的意思了,便点了点头,起身去叫其他人了。

木芳夕看着关上的房门,沉默半晌,嘴角逐渐抿了起来,眼神冰冷——如今她右手受伤了,做什么都不方便,而月歌、青玉墨玉又不在身边,可以说是茕茕孑立,此时若有人要对付她,她可以说是没有丝毫还手之力的——与其被动挨打,不如主动出击!

杀鸡儆猴,这句话放在什么时候都不会过时!现在是非常时期,木芳夕绝对不能容忍任何一个人在这个时候搞小动作!那宫女把人叫齐了之后,就回到了木芳夕的房间,请她一起去前厅。

木芳夕施施然到了前厅,看着站在前厅中的十一名宫女,以及站在宫女之后的两个粗使婆子,微微勾起嘴角,看了眼站在自己身边的那宫女,淡淡道:“你也下去。”

那宫女本能地觉得有些危险,但到底不是什么聪明人,半是疑惑半是惶恐地走到了那十一个宫女之中。

木芳夕的视线一一扫过她们,其中大半的人木芳夕根本连名字都没有记住,或许在今后,也没有记住她们名字的必要了。

木芳夕此时是孤身一人坐在上首,气势也不见得有多强,但是那一双含笑的眼睛扫过来,却让人无端不敢和她对视,那眼神太过清澈,也太过淡漠,好像能看穿人心底的所有龌龊一般。就在那十二个宫女被木芳夕看得惶惶然的时候,木芳夕终于发话了:“你们都是从哪个宫里出来的?”

那十二个宫女面面相觑,其中一个宫女率先道:“回大小姐,奴婢是直接从内务府中调教好了送来伺候大小姐的,并未在哪个宫中待过。”

“哦,还有这样的。”木芳夕含笑点头,懒洋洋地挥了挥右手,心中咬牙面上偏要装得一派云淡风轻,“和她一般情况的,站在右边好了。”

此言一出,率先回答的那宫女就上前一步,走到了右边去了,她走出来之后,断断续续又有五个宫女走了出来,站在了右边。

直接从内务府出来的宫女相对其他已经伺候过妃嫔、认了主的宫女来说,要纯粹一些,木芳夕微微敛眉,看着剩下的那六个宫女,笑道:“那你们呢?”

采艺率先站出来,道:“奴婢原在太后身边伺候,是二等宫女。”

采艺这话说完,又有两个宫女站出来,说自己是太后宫中的。

木芳夕让她们站在左边的位置。

剩下的三个宫女其中两个是来自延禧宫,还有一个来自华芳宫——这个宫中没有宫主,分别有四个嫔位的妃子居住,而不巧,那没眼力见的、让木芳夕有了这一次杀鸡儆猴的心思的宫女,就来自于华芳宫。

木芳夕面上依旧是不动声色的,含笑道:“本小姐平日里对你们好吗?”

那十二个宫女再次互相看了看,不等她们回答,木芳夕就冷笑一声:“原来不过是这样一个简单的问题,你们也要私下里先打好了招呼,再来糊弄我吗?”

那十二个宫女顿时有些慌了,采艺在她们之中最稳重,平日里也是最受木芳夕器重的,这会儿赶紧站出来说:“大小姐误会了……”话说到一半,看着木芳夕平静的眼睛,忽然不知道该说什么了。

木芳夕淡淡一挑眉,道:“你们的俸禄不是我发的,我自认也算不上是你们的主子,因此平日对你们有诸多客气。但是,本小姐这份客气,可不是谁都享用得起的!”

之前那名宫女并没有通知文嬷嬷和丽嬷嬷也来前厅,但是丽嬷嬷对于院中的情况了若指掌,见当值的没当值的宫女都往前厅去了,沉默半晌,拉上文嬷嬷,也一起来了前厅,这前脚才刚刚踏进前厅,就听见了木芳夕这么一句措辞严厉的话,两人心中咯噔一声,不约而同想起了欧阳靖予。

木芳夕本想着一步一步压垮这些宫女的心理防线,但骤然看见丽嬷嬷和文嬷嬷进来,眉头微皱,酝酿的好好的气势微微一顿,语气不由自主地就软了下来,带着点叹息,道:“这将近两个月的时间,你们是如何行事的、又是如何对本小姐的,本小姐都看在眼里……”

丽嬷嬷走到木芳夕的身边,面无表情地冷冷道:“大小姐,虽说她们的俸禄并不是大小姐发的,但却是大小姐让她们有这个机会领这个俸禄的,大小姐怎么就不能算她们的主人了?说到底,大小姐也是老奴的主人。”

丽嬷嬷这是要力挺木芳夕了。那十二个宫女有几个人的脸色已经有些不太好看了。

木芳夕笑了笑,觉得挺痛快,也挺感动,丽嬷嬷严厉非常,但只要达到了她的要求,她所给你的回报也是足以抵消那些惩罚带来的阴影的。

文嬷嬷站在木芳夕的另一侧,并没有说话,但那姿态,已经表明了她的立场。

木芳夕轻笑了一声,微微抬起了左手,迟疑了一下,又换成了右手,忍痛指了指两个宫女,道:“你们,从现在起,从哪里来,回哪里去吧。”

从宫中出来伺候人的宫女,还从没有被人退回去过的。这不仅是在否认宫女本身的能力,更是在派送她们来的人的脸上狠狠打了一巴掌——让主子蒙羞的下人,下场会如何,自是可想而知的了。

那两个宫女的脸色顿时变了,芳华宫的宫女没有任何靠山,被点到之后没有怎么挣扎就放弃了希望,但站在采艺身后的那宫女却有些不悦:“回大小姐,奴婢自问并未做什么让大小姐不悦的事……”

“你现在就已经做了。”木芳夕含笑看着她。

那宫女脸色一白,还想争辩,就听丽嬷嬷冷冷道:“你想和主子争辩?”那宫女张了张嘴,这次却是连愤恨的神情都不敢露了。

木芳夕抿了抿嘴,神情有些复杂地看了眼丽嬷嬷。

木芳夕的个性向来如此,若是全无凭依,她便能凭着一股劲儿闯出一片天地,纵使手段狠辣机关算尽也甘愿,但若是有人愿意为她撑腰,木芳夕便立刻就想着制衡和退居幕后。说到底,她这个性格,是她自小被尊荣娇宠着长大而日渐形成的,刻在了骨子里,多半是再无更改的可能了。

太后宫中来的那宫女确实没有犯错,但是那又如何?木芳夕如今防太后防得紧,能借由一个宫女让太后膈应一下,也是好的。没将太后宫中的三个宫女全都退了回去,还是木芳夕隐忍之后的选择。

至于芳华宫的那宫女,本身脑子不好使,似乎也有被人当枪使的感觉,更加没有任何明面上的靠山,辞了她,起码明面上不会有任何人以她为理由来找麻烦。这样的一个人,若是放在平时,木芳夕还有那个耐心去找出指使她的人,但是现在,她只想快刀斩乱麻!

好在,当木芳夕整治完了宫女之后,又借着丽嬷嬷和文嬷嬷手,当真将那两个宫女送回了皇宫之后,剩下的十个宫女都老实了不少。

当天晚上,月歌独身一人从苍珣王府中回来了。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