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头高挂,皇城上空漂浮着淡淡的血腥气,城门与宫门内外皆是兵戎加身的威武士兵,山雨欲来的压抑气氛使得每个人心头上都高悬着一把尖刀,整座皇城陷于一片紧张且肃穆的死寂中。

昔日繁华精美的平王府在一场莫名的大火之中付之一炬,烧得片甲不留的府第上,此时来了一群不速之客,他们在大火的残骸中埋头搜查,似乎在寻找什么重要的东西。

此时隐秘的密室中早已空无一人,率先派出的两名探子在得知席枭已成功与禁卫军会师之后便潜回了密室向太子和容延第一时间汇报了外头的情况,包括老平王已被秘捕入宫,是以二人觉得此地不宜久留,遂即刻动身,从暗道中逃离至那家宣纸铺。

眼下,太子和容延等人正在这家秘密据点的卧房里进行换装,他们穿上的是巡兵营的兵服,老平王的人甚至连当职令牌都准备齐全了,只要他们小心些,趁乱混水摸鱼地躲过城中肃王兵马的追捕,应该问题不大。

当肃王的人马在烧为废墟的平王府上大肆搜捕时,乔装打扮成巡兵营卫兵的太子与容延一行人已经离开了宣纸铺,前往禁卫军军营与席枭等人汇合。

在他们走后不久,城中一家不甚起眼的宣纸铺突然走水了,火势起得很快,连带着将周边几家铺子一起烧了起来。

待肃王的兵马查觉不妥赶到现场时,四周的一小片房舍、商铺基本已烧了个干净,一群人围在烧焦的房屋面前哭天抢地,拉着前来查探的肃王人马不让走,非要让官府把起火原因查个明白。

与老百姓扯皮了一顿,在火场中又没检查出什么异样,他们最后只能把事情交由大理寺处理,而此时太子一行人已顺利避开了城东区域的敌方耳目向目的地更前一步了。

等肃王派去平王府的兵马找到密室,顺着暗道一路追击过去,结果却碰了壁,暗道的出口处已经被毁了,根本出不去,他们只能顺着原路返回,一时间也查探不出究竟暗道是通向何处。

宣纸铺的王掌柜是个其貌不扬的中年男子,本事却是不小,他是太子他们这支“巡兵营”的伍长,凭借着手中的巡兵营当差令牌与一张舌灿莲花的嘴巴,以及冷静自持不慌不乱的态度,一路上竟骗过了好几支迎头碰上的肃王兵马,无惊无险地来到了城西的关卡。

只要顺利过了这道关卡,他们便能直奔禁卫军军营,但此时的城西关卡并不像此前席枭闯入时那般人马松懈,而是有着重兵把守,想要像之前那样轻易地唬弄过去,恐怕是不行的。

席枭先前能不费太大力气便能躲过城西兵马的追捕,前往禁卫军军营,实在是肃王没料到他们今日会进京,而且进京之后就直奔军营。

早前守城的城卫已经被那些虚虚实实的消息和昼夜不休的盘查工作弄得草木皆兵、疲累不堪,越守到后面越是难免出现怠倦,这才给了席枭可趁之机。

现在他们已知大敌当前,自然是严加防守,不敢有丝毫怠慢,不管是进出的任何人一律搜身盘查,没有肃王和高太尉的笔谕和令牌,想跨过这道关卡就得正面迎战几千精兵。

现在化身为二巡伍长的王掌柜正在与守关的一位将领磨着嘴皮子,一脸正气凛然,说出的话也着实能“唬”住人一阵子。

“我等奉主子之命出来搜查乱党的下落,我的部下见到有可疑人物躲到了城西地界,如今我们赶着去捉拿要犯,若是耽误了时间,让他们逃脱了,只怕你们负不起这个责任。”

守卫的将领拿着他递过来的令牌细细端详着,又问了王掌柜他的顶头上司是谁,授命于谁,问得十分详尽,又让人去核查他的身份真实性。

关键时刻,说多错多,王掌柜一开始尚且能对答如流,可眼看着对方的人马挨个盘查队伍人员,心里难免也有些突突,生怕露馅。

要知道容延和太子的容貌虽做过简单易容,可真正见过他们的人仔细辨认的话还是会认出来的,尤其是容延那张太过好看的脸,想遮掩都很难。

王掌柜急中生智,忙俯身要到将领耳边,低声说:“大人,实不相瞒,属下是刚从平王府那边过来的,那儿已经烧成了灰烬,我们的人找到了一间密室

和暗道,可惜人已经跑了。我们顺着秘道的方向一直追查到了这里,却突然不见了乱党的踪影。现在上头严令必须要找到乱党首领的下落,否则大伙儿都吃不了兜着走。形势紧迫,大人您还是快些放属下进去找人吧,我的头儿还等着信呢,再晚的话,人若跑远了,咱都得……”

王掌柜面露焦色做了一个手抹脖子的动作,他故意透露出这些信息是为了表白自己所说的话的可信度。

平王府那边的动静,相信城西这边的耳目肯定已经知晓了,这么秘辛的事情眼下知道的人本就没几个,他这么一说就相当于承认了自己当时在场,无疑增加了可信度。

这时派去核查王掌柜身份的人回来了,确实查有此人,守城的将领见状不由放松了神色,挥了挥手示意放行。

其实王掌柜假冒的那个伍长确有其人,只不过他盗用了人家的身份而已,若是这些守卫中恰好有认识他的人,恐怕就要穿帮了。

好在他们运气还不错,竟然有惊无险地又度过了一劫。

众人心下暗喜正待往外走时,守城的将领突然在背后大喊了一声:“且慢!”

王掌柜的心一下子提到了嗓子眼上,转身赔笑道:“不知大人还有何吩咐?”

“暗号。上头有令,今日咱们的人不管进出须得对上暗号才行,你们对上了,本将才能放行。你不会不知道这规矩吧?”

守将突然想到了一个可能性,平王府的事情除了当事人知情外,还有另外一类人也会知情,那就是本次要抓捕的若干要犯。

适才他一恍神,险些忘了这么重要的事情,自然是要好好地再核实核实。

容延和太子等人刚刚才为躲过搜查而松了一口气,现在也不由捏紧了手心,紧张得直出汗。

这劳什子的暗号近来在各大营中是一天一变,有时甚至是一天两三变,他们刚才一路走来,确实也埋伏了一两个士兵从他们口中问到了接头暗号,可关键是过了这么久,也不知暗号变了没有。

“哦,呵呵……属下当然知道这规矩,适才急着办事才忘了说。”

王掌柜强制冷静着下来,面不改色地说:“城墙变换大头旗,青山不改绿水情。”

此时他内心几乎是崩溃的,与不知是谁想的这暗号,也太不讲究了。前面那句细思极恐,简直是赤loulou地意有所指嘛,而他身后的太子正听着呢。

话音刚落,一柄闪亮的刀身就架到了王掌柜的脖子上,守将厉喝了一声:“错了,这口令是一个时辰之前的。你们究竟是何人?”

随着守将的质问,他们很快就被士兵包围了起来,明晃晃的刀枪在太阳的光照下泛着惨白的光,直晃得人心慌。

“大人,属下真不知道暗号已经变了啊。属下带兵从平王府出来搜查乱党早就过了不止一个时辰了,途中遇上了好几拨巡防营的弟兄们,当时对的暗号就是这句啊。这期间小的是挨家挨户地搜人,哪儿偏僻好藏人小的便带人往哪钻,等小的带人追到这儿时,压根就没遇上自己人,也没人告诉小的已经换暗号了呀。大人,您若要因此就怀疑小的,小的真是百口莫辩哪。”

王掌柜演得一手好戏,急得捉耳挠腮、眼眶泛红,将急火攻心、不甘受辱的委屈神色拿捏得如火纯青,便是容延和太子等人听了也不免为他的急智暗中叫好。

守将见他的神情不似作伪,话说得又有理有据,一时间也是真假难辨,面上露出了纠结的神色,不知道究竟是该放行还是先将人扣押下来。

只是上头交待了,若有可疑之人宁可错杀一百,不可放漏一个,眼下这要命的情形还是稳妥起见,先将人扣押起来再说吧,回头待查明了实情若真有得罪之处,赔礼道歉则个,再好生把人给放了,也就小事化了了。

守将的心思转了几转,终于开口道:“王伍长,不是本将故意为难于你,而是上头有命,不敢不从。只能委屈你们先去营里坐坐,待查明了事情原委,本将自会给你们一个交待。来人啊,先把他们押下去。”

闻言,同行的几位平王府死士悄悄将手摸上了刀鞘的位置,只要有人上前,刀锋便会出鞘。

王掌柜正欲与对方周旋,不远处疾驰而来几位骑兵,嘴里高声喊道:“大人,小的有急报,前方禁卫军军营有异动。”

另一个骑兵一边飞快地往这边靠近,一边也高声喊着:“大人,小的也在西北方向发现了一些可疑人物,他们脸上似乎有烟灰的痕迹,看不清面容。”

守将一听大惊失色,赶紧清点了一队兵马,让人前去再查探清楚。

王掌柜听罢立马打蛇上棍,焦声嚷道:“大人,您也听到了,那伙人肯定就是从平王府出逃的要犯,还请您不要再拦着属下去抓人了。您若实在信不过属下,派一队人马跟着属下一起前去,这样总可以了吧?若是再耽搁下去让要犯给跑了,回头属下必定参您一本。故意放走乱党这个罪名,我可背不起。”

“好啦,好啦,你们快些去抓人就是了,我会如实禀报上头的。不过就你们这些人手哪够啊,还是再派一队人马跟你们一同前去吧,这样才万无一失嘛。”

那守将被突如其来的变故扰乱了心绪,亦被王掌柜说动了,尤其害怕担责。他现在派一队自己的兵马跟着他们,若是真抓着了乱党,回头在他头上也能记上一个功劳,若是这些人有异动,他的人自会下手处理,岂不是一举两得。

王掌柜自然也看透了守将的心思,嘴角极快地泄出一个讥讽的笑,向对方道谢之后,赶忙带着人马匆匆往西北方向前去。

身后虽然还跟着一队敌兵,但已然不足为惧,到时只要想办法把他们甩掉或除掉,就万事大吉了。

诚然,世上哪来的那么多巧合之事。

突然爆出的“禁卫军异动”和“乱党踪迹”两条消息,其实只是席枭他们抛出来的烟幕弹而已,用来迷惑对方的视线,干扰他们的判断,好让太子等人脱困的计策。

他们分散在城中的探子和安插在敌方的秘探,早已将太子等人的行踪秘报于席枭得知,所以才有了上面那一幕。

因此,在太子一行人出了关卡不久之后,就有一支百来人左右的禁卫军突然出现在他们面前,三下五除二就将身后跟着的那支尾巴清除干净,护送着太子等人安全回到了禁卫军军营。

当敌军的全部视线正被所谓的大批出动的禁卫军军队吸引的时候,犹不知在西北方位一处偏僻地方,有一支百来人的禁卫军精兵悄无声息地将人给救走了。

等到守将发现异常,带人赶过去时早已是人走茶凉,地上躺着的只有他派出去的那队人马,哪还有什么“王伍长”等人的身影。

那守将得知自己亲手将人给放走时,表情可想而知,简直是大写的懵逼。但他岂敢担上这样的罪名,只能将错就错,向上谎报自已的一队人马在抓捕乱党时惨遭对方毒手,其他的却是半个字也不敢提及。

当然,对于这位守将而言,最惨的还止如此。

正当他战战兢兢地担心自己的过错会不会被上头发现,遭受重惩时,城关前方沙尘滚滚,插着“赵”字大旗,号称“黑甲铁骑”的禁卫军兵团来势汹汹。

看到最前排三匹高头大马上坐着的大人物时,他更是吓得手脚冰冷,脑袋发昏,险些从马背上一头栽下去。

正中坐着的那位可不就是谣传已遇刺身亡的太子殿下么,而坐在他身侧的两位俊美公子,一冷一邪,俨然是失踪多月的席大将军和容大状元。

凯凯兵甲在斜阳中闪着耀目的金光,禁卫军兵将们整齐划一的步伐和威武肃穆的面容化作无声的杀气,仿佛天降神兵,令人望而生畏。

太子、席枭和容延三个同样出色、难分彼此的英雄文杰踏马而来,俊逸的脸庞,凛然的气势,犹如天神下凡,不由让人心生臣服。

守将高举着“望眼镜”远远地看着,一时间心绪翻涌,颇有些六神无主。

来人可是身经百战,几无败绩的禁卫军啊,就凭自已手底下那些虾兵蟹将,确定能打得过?

而且对方领兵的可是太子殿下和席大将军,不知现在投降转而拥护太子殿子还来不来得及?

看着愈近逼近的禁卫军兵团,守将的脸色变幻莫测,再次陷入了是弃是守,是战还是降的深深纠结中。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