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七十九章胆小鬼（二合一，求月票）
傍晚天幕最后的火焰余韵里。
世界之蛇浑身燃烧着熊熊黑炎，数十米高的巨人被它一口吞下。
海水蒸腾出蓬勃的水汽，被落日映成淡淡的橘金色，巨蛇的身体终于全部显露出来。
它慢慢爬上海岸线。
远远看去，污浊之海与港湾的交界线好像变成了一条漆黑的火焰壁垒。
整座海岸线，都被大蛇的身躯占据！
巨人自此再也无法越过边际线，无数巨人们被焚烧成惨叫的火团，最后在四处流窜中被彻底烧灭。
权无缺坐在车里看着近在咫尺的巨人之口。
乌鸦斗篷被他的冷汗湿透了。
但他知道，这个巨人恐怕没办法将他和他的车吞咽下去。
因为，此时一根燃烧着火焰的蛇尾，洞穿了这位巨人的胸口。
轰隆一声巨人松开了乌鸦战车砸倒在地，权无缺还没来及体会从高空掉落的失重感，就看见那条巨大的蛇尾忽然熄灭了尾巴上所有的火焰，轻轻接住了他。
“这是……从污浊之海里爬出来的巨蛇？”
“比巨人还要恐怖的污浊物！”
“至少……也得是「龙」吧！”
权无缺仰起头，透过车窗看见那座硕大无朋的蛇头正对着自己，张口喷出了一片黑色火海。
他猛的闭上眼睛。
然后，没有感受到一丝一毫的灼热。
火海瞬间覆盖了战场，烧毁所有试图进入大都会的巨人，但又保持着某种极为精细的范围，绕过了所有建筑，没有点燃任何巨人以外的物体。
“它在……保护大都会？”
……
“是团子是团子！”
顾希望激动的说：“原来她跑到污浊之海里去了！”
“我本来以为那团不断隆起的黑色海水是巨人，没想到是团子的肚皮……”翟楠也有些面色古怪，怪不得巨人从别的地方登陆，团子下海以后恐怕一直守在巨人出现的地方，出来一波吃一波吧。
肚皮都涨成那样了，看来团子才是真正的干饭人。
要不是翟楠喊那么一声，翟团子恐怕都忘了自己的目的，真就干饭干了个爽。
在翟楠和顾希望放松下来的同时，另一边的禁闭所和民众却更加紧张起来——这还是翟团子第一次化为贪吃的巨蛇，民众可不知道这就是炎帝。
他们哪里见过这么恐怖的巨兽，光是身体就能盘住整个西边的海岸线。
——当然，就是人们知道这是炎帝，也不见得会放松多少。
毕竟炎帝虽然救过工人，但她始终是污浊物。
而且灾害等级，为龙。
大鱼组值夜点，跟随值夜的新人们疲惫的靠在一边，老成员们则分散在各个事业较好的地点。
“组长，怎么办？”黎铭放下望远镜小声说道，“这条蛇好像比巨人还惹不起……”
“而且之前吵吵闹闹拯救世界的「园丁」好像也哑火了，他的人偶一个不剩，全部被啃碎了。”
夜色笼罩下来，能见度渐渐降低，一切变得暗不可见起来，你无法在黑暗的天幕和黑暗的海水里看到一条燃烧着黑色火焰的巨蛇。
巨人的嘶吼和寒水的沸腾声，未知让这种氛围变得愈发恐怖起来。
虞小渔想了想，说道：
“做最坏的打算吧。”
巨人和巨蛇任何一方对现在的大都会来说都是灭顶之灾，虽然不知道他们为啥会发生冲突，但最好的结果是它们在这场战争里两败俱伤。
“那我通知其他的小组？”柳德桦问。
虞小渔点了点头：“通知各个小组的超凡者集结到西区边境，一旦巨人和巨蛇的战争结束，我们就立刻进入污浊之海，脱离「绝缘吹息」的笼罩范围。”
想了想，虞小渔又补充道：
“哦对了，集合的时候记得把新人放在最后面。”
虞小渔布置完任务后，柳德桦并没有立即照做，他有些迟疑：“可是大都会境外现在只是污浊物和污浊物在战斗，如果我们为了脱离雾气进入污浊之海的话，虽然污浊能力会恢复，但我们的气息和「污浊值」，绝对会顺着海水传达到整座污浊之海……”
“我知道。”
虞小渔看着柳德桦：“但是有的选吗？如果巨人和巨蛇任意一方获胜了，将目标中心对准大都会，你上去拿肉坑吗？”
有新人在后面抽抽搭搭的哭了：“那万一要是引来更多的污浊物怎么办？这里会变成一个污浊之海和狂欢区入侵的中心，到时候才是真正的地狱……我们一群还没训练完的新兵蛋子能干什么呀？”
虞小渔听到这话沉默了一会，走到那个新兵面前“啪”的的扇了他一巴掌。
那个新人的哭声戛然而止。
“你叫什么？”
那个新人低着头，这一巴掌让他冷静了下来：“我叫陈勇。”
虞小渔声音不大，但语气很认真：
“我知道你害怕。”
“第一次执行任务就遇到了最艰难的困境，污浊能力失效，还有可能要闯进污浊之海，这简直就是死局。”
“你们才刚刚加入进来，没有任何缓冲，也没有任何心理准。”
“换谁都害怕。”
“但是这个世界就是这样。”
“这不是什么人类文明的乌托邦，这里是真正意义上的怪物乐园，而大都会就存在在这怪物乐园的夹缝中间。”
“陈勇你记住，这个世界上永远没有双全法，我们不能把结果交给两个怪物决定。”
“我们现在看到的可不是至少还会遵循规则的人类世界，怪物入侵的时候会跟你讲道理吗？”
“你没得选。”
“所以我们必须得重启超凡，必须得有拳头。”
“你记住。”
“大都会的命运，只能由大都会人自己决定。”
陈勇蹲在地上捂着脸，而周围的新人则呆呆的听着。
虞小渔把他拉起来：
“你以为每个月给你们那么多钱，是让你们每天光待在温室里，讲讲理论，练练实战的？”
“听着，你放心，你组长我还有这些你的前辈，肯定会死在你前面。”
“……”
陈勇抿了抿嘴。
终于忍耐不住小声的说道：“说了这么多，还不是要我们去送死？那我也不是为那些钱来送死的呀，你们一开始只说关押污浊物的……要是早知道送死再给我几倍的工资我都不来，哪个傻子会为了这点钱不要命了？”
他说完，大家都安静了。
虞小渔愣了愣。
她放开陈勇。
她看向瑟缩在后面的一群新人。
片刻后，她低下头说道：
“怕送死的人现在就可以走了，禁闭所可能……没有你的位置。”
“再告诉你们一个更劝退的事实：禁闭所以前的死亡率特别高，对，最开始的那一批基本上都死了，来这里的每一个人都怕死，但是如果都怕死了，大都会早都没了。”
“所以没想好的人最好也别留下，这种人死的更快。”
“想留下的人我没什么说的，我只能保证——我，虞小渔，肯定死在你前面。”
说完，虞小渔静静地等待着。
陈勇喜出望外，回头看一下和自己一起训练的同伴们：“你们听到了吗？咱们可以走！快走吧，一会儿就不安全了。”
然而他发现自己的同伴只是呆呆的看着他，没有站起来。
“你们怎么不走呢，你们不是比我还怕吗？”
依然说了个寂寞。
并没有人站起来跟他一起走。
大家只是用担忧而理解的眼神看着他。
就好像他们因为自己很害怕，所以理解陈勇现在想要逃跑的心理。
所以他们的眼神仅仅只有担忧，只有理解。
其实这是件好事，大家都是胆小鬼，没有谁会因为现在逃跑而看不起谁。
可不知道为什么，陈勇就是觉得这些人们的眼神很恶心。
他有点发抖，剧烈的羞耻感化为愤怒涌上心头。
“你们这是什么眼神？”
你们为什么要理解我，
为什么要担忧我？
你们不跑，你们会死的比我早，
你们应该担忧的是你们自己！
大家刚刚不是都怂的像狗一样吗？
只有我站出来把你们心里面想的话说出来了，只有我为你们争取到了现在离开的机会，你们应该感谢我然后跟着我一块儿跑吧！
为什么你们看我的眼神像是在看叛徒？
他目光挨个在自己的同伴脸上停留，最终落在了一个缩的最远的中年人脸上。
“说你呢！”
“那个陆文，你不是刚才抖的比我还厉害，不是天天说自己好好一个打工人被他们硬拉到这里来当超凡者？你现在怎么不跑了？”
陆文哀叹了一声低下头：
“我都已经够害怕了你还说我干嘛？我就抱怨两声打个嘴炮吹个牛皮证明一下是他们求我加入的，其实他们最后把加不加入禁闭所的决定权交给我自己，我是自愿的……”
陈勇噎了一下，说：
“但是你说你害怕对吧，我记得一起训练的几个人里你是最胆小的，而且还是刚刚才加入进来半路出家……你真的不走吗？你难道没有家人吗？”
陆文摇着头，似乎在给自己打气，也似乎在劝说自己：“不走，不走，一想到家人更不能走。”
“……”
陈勇有点说不出话来了。
陆文其实是这批里面最怂的一个超凡者，而且他的能力就是吸引污浊物，从这一点上来说，比死亡率的话还真没人能比得过他。
而且这个人之前是个普通打工人，据他说是被翟楠硬拉进来的。
总之自始至终陆文给人的感觉一直都很丧，仿佛随时都要撑不下去原地去世的那种，而且负能量这东西会传染，一直和这么丧这么胆小的一个人待在一起导致他们这一组都挺怂的……
可是就是这么一个最怂的人，此时用最怂的语气朝他说出拒绝的话，让陆勇一肚子牙尖嘴利说不出来。
虞小渔看了陈勇一眼，没再说话，转身就走。
三大天王跟着离去。
陆文第一个站起来，路过陈勇的时候他小声安慰道：
“你走吧没关系……不用怕，我们刚刚看你没有别的意思，其实咱们真的很倒霉，刚一进禁闭所就碰到几十年没有发生的入侵事件，我都要吓尿了，真倒霉啊……不过你快走吧，不用怕，我虽然以前是个普通的打工人，但我会努力保护大都会的！”
说完，陆文快步跟上大鱼组。
紧接着，
那群新人们一个个战战兢兢的站起来。
他们嘴上毁天灭地，气急败坏：
骂老天不仁，以万物为刍狗；
骂自己老娘，为什么要把自己生在这么一个最坏的时代；
有的连自己都骂上了，一边戳着自己的胸口，一边说你个傻逼当初贪那点工资现在好了把命搭上了。
但他们没有一个走的。
“你们没有家人吗？你们、你们不想活命了吗？你们……你们可是得第一次离开大都会，进入满是怪物的污浊之海啊！！！”
陈勇泪眼朦胧的喊道，他也不知道怎么着自己就哭了。
他一边哭一边后退，他在心里嘟囔你们肯定早早都死了，我会活到最后，我会活到最后再死。
大家说好一起来面试禁闭所的时候，不就是为了这里年薪百万，还能分房吗……
陆勇突然愣了一下。
他记得当时向自己的伙伴们提议，要不要面试禁闭所的时候，伙伴问他为什么突然想去这么危险的地方工作，他是这么回答的：
“因为工资高啊，年薪上百万什么概念？天天吃肥肉，夜夜做新郎啊！好不容易觉醒了，谁他妈还要回到以前的生活轨迹，当个苦命的打工人？”
这是前半句回答。
伙伴被他说的嘻嘻哈哈。
“你这白日梦爽的一批啊！”
“啊哈哈哈哈你说的我都燃烧起来了，我觉得你应该去写爽文。”
在伙伴们的嘻嘻哈哈声中，陈勇说出了这个回答的后半句：
“而且，既然都变成超凡者了，又有哪个男人不想尝试着当一次英雄呢？”
很中二，所以被淹没在嘻嘻哈哈的欢笑里。
后来面试，在他的这群伙伴们中，只有他一个人的污浊能力被认为缺陷并不是很大，得到录取。
伙伴们对他说：“你以后就是超凡英雄了，苟富贵，勿相忘啊，别忘了保护我们啊哈哈哈哈……”
陈勇抹干了眼泪。
其实以前那群伙伴们，也是想成为英雄的吧。
所以他们才会和自己一起面试。
只不过，
运气不好，
他们被刷下去了，没有这个机会。
现在的同伴们，也大都是怀揣着成为英雄的初衷，明白了工作的危险后依然愿意留下来的。
毕竟从一开始禁闭所就告诉他们这份工作充满了危险。
陈勇停下后退的脚步。
他也一样。
他也曾怀揣着这样的初衷，早就知道了这份工作的危险。
他也选择了留下来。
他那群伙伴还等着他富贵了罩着他们保护他们呢。
“等等——”
陈勇突然大喊着跑起来，想跟上队伍的末尾：
“虞小渔组长对不起，我刚刚被吓傻了说了很多傻话……我后悔了，我想和大家一起保护生活在这里的亲人和朋友，刚刚……我就是太害怕了。”
这条队伍没有人回头。
站在队伍最前方的虞小渔组长一直往前走，就好像没有听见一样，他们最终将会到达满是怪物的战场，进入被污浊物占据的黑色巨海。
可是陈勇还是听到了，
听到他的组长头也不回的说：
“嗯。”
“归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