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到楚正则的问题, 珑缠张了张嘴,硬是不知道该怎么开口。

眼前就是“罪魁祸首”,但她是万万不敢吱声的。

珑缠想了想, 低头道:“回陛下, 娘娘没什么大碍,只是……有点儿累着了。方才婢子替她揉腰, 娘娘现在还在**小憩。”

楚正则垂眸看着珑缠手上来不及藏起来的泽芳露, 颔首道:“嗯, 上药若是不急,那就让她先多睡一会儿。”

声音压得很低。

“不急,不急。”珑缠连忙低声道, 大松一口气,正打算将手中的泽芳露放回箱笼, 就听到床榻上, 薛玉润迷迷糊糊地唤道:“珑缠?”

珑缠微僵, 可她不得不应声:“诶!婢子这就来了。”

楚正则没说话, 瞥了珑缠和她手上的泽芳露一眼, 不紧不慢地往床边走。

珑缠不敢不会意,默默拿着泽芳露, 亦步亦趋地跟着楚正则,然后替他撩起床幔。

*

楚正则放缓了脚步, 走进拔步床的围廊里。

眼前的薛玉润解开了繁复的发髻,正趴在**。她虽然唤了珑缠一声, 但依然闭着眼睛,侧露出淡粉的脸颊。

她的背上搭着锦被, 但珑缠大概以为自己能快去快回, 所以并没有将薛玉润遮得非常严实, 仍露出了她圆润的肩头。

她的肩上,散落了几缕乌发,吻痕在其间若隐若现。

楚正则定了定心神,坐在了床边,低声唤道:“汤圆儿。”

薛玉润唤珑缠的时候,已经醒了。只不过因为刚醒,所以还想闭着眼睛假寐一会儿。

听到楚正则的声音,薛玉润一想到自己背上惹羞宫女的红痕,下意识地翻了个身。翻身之后,才意识到她现在就穿着抱腹,赶紧往被子里躲了躲,只露出一对眼睛来,羞恼地道:“陛下,我要上药了。”

楚正则见她猫一样躲人的模样,唇角微勾:“嗯。”

应声之后,楚正则对珑缠淡声道:“退下,药留下。”

薛玉润觉得好像哪儿不太对,她刚刚睡醒,脑子还有点儿没转过弯来。但她原本就是要自己抹的,珑缠也确实该把药留下然后告退,好像又没什么不对?

更何况,楚正则有令,珑缠不敢不从,将泽芳露留在台案上,眼观鼻、鼻观心地告退。

等房门一掩,珑缠后知后觉地想起来——等等,陛下知道这泽芳露是什么,怎么用么!?

*

楚正则并不知道珑缠手上的是什么药,他只当是要抹在腰腹上,并未多想,拿起泽芳露,伸手就想打开。

薛玉润惊愕地瞪大了眼睛,她总算明白先前哪里别扭了。敢情楚正则是想替她上药啊。

薛玉润倏地别过脸去,拿后脑勺对着楚正则,道:“不、不要你上药!”

这满含羞意的语调,让楚正则打开泽芳露的手一顿。

依薛玉润的性子,此时没有可劲儿地使唤他,那定是有古怪。

楚正则看着手上绘着牡丹花的瓷瓶,声音哑了几分:“汤圆儿,这药,要抹在何处?”

“不知道不知道!”薛玉润羞得心底跟烧了一把旺火似的,罪魁祸首就在眼前,可她哪敢指明白。

真的是,楚正则今儿怎么就不在御书房里废寝忘食呢?

但凡他回来得晚一点,她的药都已经抹完了。

薛玉润紧紧地并拢着腿,力争不去想昨晚上羞人的场面,然而,她的耳边传来了窸窸窣窣的解衣之声。

薛玉润震惊地冒出脑袋,看着正在解衣的楚正则,道:“你、你要干嘛呀?”

说好的一代明君,新婚第二日就要白日**吗!?

“汤圆儿,你在想什么呢?”楚正则低笑道:“我要上床替你抹药,自当解外袍。”

薛玉润立刻把脑袋缩了回去,嘟囔道:“哼,你都不知道要抹哪儿。”

“泽芳露。”楚正则慢条斯理地解下外袍与朝靴,然后用香胰子反复净手,再拭净一根根手指,声音含笑:“汤圆儿,你说我知不知道?”

他自来勤勉好学,晏太医当初给他带了那一箱物什,也不是白带的。薛玉润的反应,再稍一联系珑缠的话,楚正则就知道珑缠小心翼翼地拿着的“药”究竟是什么了。

被子底下的薛玉润,不管心里如何绝望,面上是绝不可能求饶的,她斩钉截铁地道:“你不知道。”过了会儿,还狐疑地问道:“你怎么会知道?”

楚正则轻咳一声,道:“大婚之前,总要学上一二。”他很清楚怎么堵住她的嘴:“汤圆儿,你大婚之前,难道没看过避火图么?”

薛玉润一噎,果然不问了。

楚正则紧接着循循善诱地道:“汤圆儿,不要讳疾忌医。你自己难抹,与其让宫女上手,不如我来,毕竟……”

后半句,掩在了他落在薛玉润额上的吻中。

不用楚正则说完整,薛玉润也知道他是什么意思。

她不得不承认,他说得有那么一点点道理。她一时都分不清,究竟是她自己动手羞人,还是干脆把脸一蒙,让楚正则动手更羞人。

“那、那你只许抹药。”薛玉润犹豫了好半天,最后把心一横,强调道。

楚正则缓而低声:“嗯……”

天光悠悠地透过垂下的红色床幔,照在鸳鸯绣被上,落下斑驳的春光。

*

室外,珑缠和宫女们站在檐下。

小宫女红着脸,迟疑地低声问珑缠:“姑姑,要吩咐小厨房备水吗?”

珑缠看着这大晴天,一时半会儿没说话。

在帝后大婚之前,珑缠是能笃定地说出“不用”二字的。

可今日看到薛玉润腰背上的红痕……

珑缠面不改色地道:“你怎知道陛下和娘娘不会想晚膳前沐浴更衣?吩咐小厨房,时时都要备水。”

小宫女恍然应声,转身去小厨房吩咐。

珑缠站在廊下,幽幽地叹了口气。

皇后身边的御侍总管,果然不好当啊。

*

好在,虽然皇上和皇后抹药的时间久了些,但的确没有要水。陛下出门之后,去练了一个时辰的剑,然后才沐浴更衣。

这让珑缠大松了一口气。

薛玉润倒是没觉得楚正则会把持不住,他那么在乎她,才不会明知道她要上药,还做有害她身子的事儿。

可尽管如此,看到珑缠欣慰的表情时,薛玉润还是红透了脸,只求三朝回门时,叔母和嫂嫂她们,可别像珑缠这般敏锐。

*

为了能在三朝回门时养足精神,薛玉润索性以泽芳露养身子需要一段时间为由,让楚正则禁欲了两晚。至于他眸中的幽光,她只能权当没看见。

终于捱到了三朝回门那日,楚正则于太和殿筵宴薛家族人和王孙贵族。薛玉润在千秋宫召见薛、萧两府女眷。

两家女眷入宫时,还带上了十个箱笼,全是薛、萧两家替薛玉润准备的添妆。

一见薛玉润红润的气色,薛、萧两家的女眷对视一眼,都会心一笑。

这笑意让薛玉润脸色微红,好在长辈们给她留着颜面,看破不说破。

不过,等能单独跟薛玉润说话时,钱宜淑到底比她们都跟薛玉润更亲近些,还是忍不住感慨道:“看到娘娘过得这般好,家里人便都能心下大安了。”

“若是他们不知道我究竟过得怎么好,嫂嫂尽管回去说,就是像你和大哥哥新婚燕尔时的模样。”薛玉润眨了眨眼,莞尔一笑。

钱宜淑红了脸:“娘娘!”

这一声“娘娘”,终于把因为薛玉润贵为皇后而带来的拘谨,彻底冲淡了。

眼前着朝服的皇后娘娘,也是从前在她膝下,撒娇要她梳头的小姑娘。

薛玉润老神在在地道:“嫂嫂,他们要是忘了呢,也不着急。等滢滢嫁进府中,就记起来了。等明儿封后大典彻底结束,待陛下大朝会亲政,想来就要圣旨赐婚了。”

钱宜淑笑道:“臣妇可得给赵姑娘传个信才行,且得让她知道,皇后娘娘惦念着她呢。”

“我可不止惦念着滢滢,还有我的三嫂呢。”薛玉润笑问道:“叔母这次回来,不给三哥哥定亲再走吗?”

钱宜淑摇了摇头:“怕是赶不及,待陛下大朝会亲政之后,他们就要即刻启程回定北。彦歌和滢滢的婚事定在今年秋,他们不回来。澄文的婚事,他们更是全权委托给了祖父和你大哥哥,也请娘娘帮着参谋。”

“嗯,我打算花朝节时办赏花宴,正好请未婚的小娘子和郎君们来,借此互相相看。”薛玉润点了点头。

“多谢娘娘。祖父待陛下亲政后就打算致仕,也多了功夫来细细甄选孙媳妇。”钱宜淑顿了顿,道:“娘娘放心,祖父身体康健。只是,他老人家说,此时合该功成身退。”

薛玉润颔首,道:“正好,小石头一岁多,可以去抓增祖父的棋子了。”

“抓胡子还差不多。”钱宜淑乐得直点头,道:“下回臣妇把小石头抱来,都说多抱抱小孩子,也能带来一个孩子。”

薛玉润脸色更红,正襟危坐。

钱宜淑温柔地道:“这些日子,按规矩陛下会与您在千秋宫同起居。等过了大婚典礼,陛下就要搬回乾坤殿,到底不如现在方便。”

钱宜淑当然希望楚正则最好别搬回乾坤殿,但这到底不合约定俗成的规矩,她也不知道楚正则是否愿意,也只能提醒薛玉润抓紧良辰。

薛玉润很清楚钱宜淑的言外之意,她红着脸,没说话,只含糊地应付过去。

要是真紧着着良辰来,别说十瓶泽芳露,一百瓶也不够呀。

所以,还是得如寻常夫妻一般,同吃同住,这样才能来日方长嘛。

——薛玉润是绝对不会承认,她舍不得楚正则的。

是夜,用过晚膳,薛玉润沐浴更衣之后,打算找个法子,向楚正则“委婉”地表达一下自己的愿望。

但是,她还没来得及开口呢,先为楚正则手上拿着的一个圆瓷罐给惊着了:“这是什么?”

为什么这个圆瓷罐上,会画着避火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