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丫你跑丧呢!这么急急火火,赶着去投胎吗?”那个被我差点撞到的男人后面是个胖嘟嘟的高个子,板寸头。他一怔之后,先看到了我身上的快递工装。一眨眼的功夫,一口地道的京骂就利索地甩了过来。

“对不起,先生;对不起,小姐。都怪我走得太急了。我赔礼道歉。”回过神来后,我看到那个被挤掉了眼镜的女孩还不知所措地站在原地。女孩一头直直的披肩发,蓝色职业装,五官的线条丰润清秀,像个实习生。此刻她的圆脸上神色慌乱,显然还没从刚才意外冲撞的惊吓中恢复过来。

“敬泽君,你说话可以客气些吗?”被我冲撞的男人有些不满地转过脸,对那个骂人者咕哝着。

这是个四十多岁的中年人,穿着白色短袖衬衣,灰色西裤,黑丝领带。瘦瘦的脸颊戴一副无边眼镜,梳着背头显得很斯文,像个大学里的教授。

他说话的当儿我赶紧走上两步,弯腰把滚在墙角的遮阳镜捡回来。可惜的是,眼镜的一个镜片已经有裂纹了。

我知道这下糟了,我闯祸了。看这三人入时的打扮就知道是有钱人。

女孩皱着眉头看了我一眼,不大情愿地接过遮阳镜来看了看。

“对不起,先生。”高个胖子向中年人条件反射般地一哈腰。然后转过脸来,似笑非笑地对我说,“哥们,你把我们小姐的眼镜撞坏了。你说怎么办吧?”

“要不我,我赔吧。”我有些不知所措地说。

“你赔?这幅眼镜可是高档日本货,少说也值个人民币五千六千的。你赔吧?恐怕你一个送快递的两个月不吃不喝也赔不起。”高个胖子一听我说赔,不禁口气鄙夷起来。

一听一副眼镜这么贵,我一下子吓傻了。低下头大脑一片空白。甭说两个月,按我目前的工资,要不吃不喝四个月才赔得起。这下子完了,怎么收场啊?

我恨自己的不小心,一时间悔恨焦躁得我眼泪都要掉下来。

片刻尴尬的沉默之后,女孩子大约看着我欲哭无泪的样子可怜。终于用发音生硬的汉语说,“没有关系哥哥,让他离开吧。都是不故意

的。”

中年人听女孩这么说,就说,算了,你走吧,以后走路小心些。说完一摆手,三个人就要往里走。

那个一口京腔的家伙随着走了几步,还有些不甘心地回头说:“小子,也亏你碰掉的是我们小姐的眼镜。要是我的,我是不会这么大度的。算你走运。”

我没想到,这三个人就这么容易地放过我了。以我对某些精明沪江人的观察,肯在‘乡下人’面前这么大度吃亏的人真不多。我赶紧由衷感激地对女孩的背影说,谢谢小姐,谢谢小姐。

小姐没有再理我,三个人漠然地走掉了。

失魂落魄地按了下楼的电梯,我才慢慢平静下来。一定小心些吧,世间好心人不多,每次碰到的可能性就更小。老天爷不会总可怜你这穷小子。

进了电梯后人不多。我靠在轿厢的墙上一边感受电梯往下慢慢滑落,一边想着事情。沪江这地方旧社会就是鱼龙混杂的十里洋场,可不是我的老家崇宁。那边民风还比较淳朴,而这里则是高楼大厦多,厚道人心少。老是冒冒失失真是要闯大祸的。像这样不要说大祸,就是个小祸,对我这种光景几乎要烂包的家庭来说也承受不了。多亏人家那个小姐看我可怜,高抬贵手放了一马。不然,别说五千块钱,就是五百我也一下拿不出来。

人比人气死人。我好自为之吧。

小心翼翼走出酒店的大堂,我要走大约100米到地下停车场的入口。入口的旁边是个不大的自行车棚,那里停放自行车的基本都是些在酒店上班的员工。所幸我的变速单车还老老实实呆在原地。开锁推上车,旁边连接大马路的是一条慢下坡柏油小马路。路两侧有粗瓷砖装饰的低矮护墙。这是供酒店地下停车场车辆出入的专用车道。我看看路上没车,就图走近路省事,骑上车子沿着这个慢下坡柏油路往下溜。还没溜到一半,就听着背后“呜——”的一声汽车引擎的呼啸声传进耳朵,然后,“嘭——”又一声。

接着,我就像做梦一样从单车上飞起来了。飞了几米后再重重地跌落下来。所幸,我是眼睁睁地看着自己的身子越过车道的水泥护墙,扑向墙外

一个种了三颗热带树的三角形小绿化带……

凭着本能,在撞向热带树树干的一瞬间我把头往旁边一歪。于是,我的左肩膀代替脑袋重重地撞在树上。随后,我的右脚腕子则磕到绿化带里一块做装饰用的鹅卵石上。

又是飞来横祸。

在产生任何意识之前,我就疼得昏厥了过去……

再一次醒来的时候,我发现自己已经躺在医院的病房里了。头和右腿都疼得很厉害,我的右腿膝盖往下一直到脚趾头都用绷带缠着,脚腕子那里则打了两块石膏。

马建林和一个陌生男人守在我身边。

“建林,我出了什么事了?怎么跑到这里来了?”迷糊了一下,我气息微弱的问。

“一楠,你被车撞了。右脚踝骨折,左边锁骨骨折,轻微脑震荡。已经昏迷了一天了。”

马建林这么说,我才慢慢回忆起那天的事情来。那天我没看到有车啊,怎么会被车撞了呢?

“一楠,你先别急,你没有大碍。这位是台湾练氏集团沪江公司总务部的董海生先生。就是他们公司的车辆撞了你。”

“你好,孙先生。”那个叫董海生的男人有些中年谢顶。我注意到他说话前,总是习惯性地用手捋捋他那地方支援中央的发型。

“是这样。十三号那天上午,你在锦绣东方酒店地下停车场的机动车专用道骑自行车。我们集团公司老板的女儿开着她的法拉利轿车从地下车库出来,因为要爬坡,油门就加得大了一些。上坡后当她发现你的时候,紧急刹车已经于事无补了。就把你给撞了。这件事,交警队已经厘清责任。我们这边车速过快承担30%责任,而你违章在机动车专用道骑自行车承担70%责任。”

董先生咬文嚼字说到这里,顿了顿看看我的面部表情。又说,当然了,虽然我方只负担一小部分责任。鉴于这位马先生转述的,孙先生才从山南来到沪江打工,人地两生。在老家也是家境很困难。我们小姐的车也买了第三者责任险的,经过向我们台湾那边的老板电话汇报后。我方决定全额负担孙先生的治疗费用。请你不必太担心。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