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百七十一章戏子的故事

看到这道吊梁印,王换不知作何感想,此时此刻,他心里只剩下一个念头,就是赶紧离开这个是非之地。

他感觉,自己还是高估了自己,在到关外之前,尽管已经听人说过很多传说和故事,可他还是固执的认为,关外老林里的玄玄虚虚,跟自己以前经历过的那些生死波折相比,不会可怕到哪儿去。

也就是抱着这个念头,他才义无反顾的到破庙来亮刀。

然而,事情的发展出乎他的意料,一直到这个时候,他才发现,自己的功夫,在这个地方似乎完全用不上。

王换收回目光,接着就继续拼命的在这团混沌的黑暗中寻找可以离开的路。只是,王换的目光闪烁之间,突然看见刚才的那道房梁上,似乎隐隐约约吊着一个人。

吊在房梁上的,是个女人,唱戏的女人,很年轻,齿白唇红,面如桃花。可是,就在这花儿一般的年纪里,她却吊死在了房梁上。

王换呆住了,他肯定能分辨出来,此时此刻吊在房梁上的,只不过是一道虚影,只不过是一片幻境,王换却仿佛亲眼看见了当年发生在这里的凄惨的一幕。

那么年轻的女人,如果还有机会活下去,她怎么可能选择去死?

“我从小就学唱戏,靠唱戏为生,从关内到了关外,只为了活命,求一口饭吃......我不巴望什么......可是,却连一条活路都不给我......”

王换呆呆的站在原地,看着吊在房梁上的影子,耳边还萦绕着女人的声音。

女人跟着一个小戏班,从关内到了关外,只是,关外的人不热衷听他们的戏,原本十几个人的戏班,实在混不下去,人接二连三的离开,最后,只剩下这个女人,还有戏班的班主。

这个女人虽然年轻,却很固执,她不肯离开,她坚信,只要自己拼命的唱,总能混一口饭吃。

人脑子里想的,和自己所要面对的,永远都是两回事。最后,女人和戏班的班主着实坚持不下去了,他们打算,先在这里给人做一些杂活,然后凑够盘缠,再回关内去。

就在这个时候,有人请他们去唱戏,是当地一个豪门大户,女人很高兴,有了第一单生意,日子没准会慢慢好起来。

她和戏班的班主如约而至,只不过,事情却出乎意料,没有人要听他们唱戏,是那家豪门的少爷,看上了唱戏的女人。

这个唱戏的女人,脾气其实并不好,很容易发怒,被人这样戏弄,心里窝火,奈何架不住人家人多势众,她和戏班班主,都被扣下了。

中间的很多事儿,毋庸细言,女人情急之下,用剪刀捅了豪门的少爷。当时正是夜深人静之时,女人仓皇出逃,找到了戏班的班主,连夜逃离此处。

他们在逃,豪门家的人在追,辗转跑了两百里,仍旧没有甩脱对方。后来,他们慌不择路,不知道怎么绕来绕去的,就跑到了这座参王庙。

女人跑不动了,长途跋涉之下,她的脚崴了,肿的很厉害,戏班班主的身体也不好,两个人到了这儿,已经是穷途末路。

女人心里很清楚,自己若是被对方抓到,再带回去,会有什么样的后果,她宁可死,也不愿意受那样的折磨。

那一天,也是个冬夜,女人静静的,在这个破庙的房梁上吊了,戏班的班主默默流着泪,看着眼前的一切。

他也不愿意看到这些,可是,一个人在面对自己逆改不了的事实面前,除了哭,还能做些什么?

豪门家的打手,最后还是追到了这里,看见已经上吊的戏子,他们很丧气,也觉得回去交不了差。

于是,那个已经瘫软的不能动弹的班主,就被人抓了回去。

“你恐怕想不出来,他们,是怎么对他的。”女人的声音陡然间变的怨恨异常,那话音里,仿佛有一种要灭杀一切的怨毒。

戏子死了,只剩下班主,那家豪门的气,就只能都撒到班主身上。班主身体不好,弱不禁风,要弄死他,易如反掌,但是,这些人却想了一个谁也想不出来的主意。

他们把班主身上的皮肉,用刀划的稀烂,趁着伤口的血迹还没有干涸之前,蒙上一张刚刚剥下来的狗皮,狗皮蒙到伤口上,等血一干涸,便粘连到一起,撕都撕不下来,过上十来天,这张狗皮,就如同长到了身上一样。

这不仅仅是一种侮辱,更是一种痛苦,等到狗皮长在班主身上,他又被放了。举目无亲,身上还蒙着一层狗皮,他受尽耻笑凌辱。用最后一点力气,回到了破庙,把戏子的尸体收敛了。

收敛了尸体,班主也到了油尽灯枯的地步,一头栽倒,就再也没能爬起来。

这些事,不是发生在王换身上的,可是,王换听了之后,却又觉得说不出的凄苦。

这个女人,应该没有撒谎,这样的惨剧,在那昏暗的世道里,比比皆是。

“冤有头,债有主。”王换呆呆的站了许久,脱口说道:“你要报仇,就去找害你的人,这些死在庙里的人,跟你有仇吗?”

“那我跟那些害我的人有仇吗?没有,既然他们能害没仇的人,我为何不能?”

房梁上的影子,唰的一下子消失了,紧接着,那个女人的影子,慢慢从通道里飘了出来。

那只是一道影子,可是,却又像一个活生生的人,王换的呼吸猛然一滞,他看见,影子手里牵着一根绳子。绳子很细,看着黑漆马虎的,但只要仔细分辨一下,就会发现,那是一根红色的细绳。

影子牵着这根绳子,缓缓的飘出了通道,等到影子完全飘出来的时候,绳子另一端绑着的东西,也跟着露出了头。

王换的脑袋猛然大了一圈,他看见这根细细的红绳绑着的,也是一道影子,那道影子白白胖胖,就如同破庙里供奉的那尊神像。

王换似乎明白了,这破庙里原本供奉的是参王,参王一直都在接受采参人的香火,但这个浑身怨念的戏子死在了这儿,占了参王的道场。

怨念,似乎可以泯灭一切,淹没一切,参王很显然是被戏子给掌控住了。

“他太顽皮,我一刻都不能松手。”戏子的影子飘来飘去,手中的红绳也时紧时松:“我若是一松手,他就不知道要逃到什么地方去了。”

王换这才知道,这女人占了这座小庙之后,为什么能用采参的具体地点,来跟红绳会做交易。

可是,这一切现在已经变的不重要了,即便知道了来龙去脉,自己也只不过要做一个明白鬼而已。

混沌的小庙里,完全找不到任何出口,王换一时间有种几近绝望的感觉,可是,他仍旧不甘束手就擒,即便斗不过,也要斗一斗。

“你年轻,看起来,也不像是个心术不正的人......”

“我说过了,我不贪财,我到这里来,有别的事情。”

“可惜,可惜了......这是我的规矩,进了小庙,便出不去了......”

陡然间,黑暗中仅存的那一点点光亮,也彻底消失,周围黑的伸手不见五指,王换不知道该怎么去应对这种局面,他像是一只完全迷失了方向的鹿,惊恐的在这团黑暗中左右的冲撞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