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鬼仙下凡有人陪

炼仙池白骨扎堆,血腥味很浓烈。很奇怪,但就是这样血腥的地方才是往生真仙的所在。

永无宁日的地狱里,无时无刻不在上演着杀戮,却在一堆血泊之中,一位妙龄少女有条不紊地从中走了出来。

女孩面上是一抹有着深意的浅笑,她欺身款步到炼仙池的一旁。

便冷冰冰地将手中的雪团抛到脚下血池里,血池中滚烫的熔浆在极热的温度下遇到极冷的雪团,两相接触下擦出一阵烟灰。

少顷,血池像被软化一般,似塑料溶液的雕塑,缓缓升起一冰魄似的人形。

女孩儿鸟爪般的尖指甲,黑黑地抵在鼻子下端,转而婉然笑道,“金枝,我且候你多日,还不快快现身?”

人形亮光昼闪,混淆的白茫茫中有团黑影出现在眼前。

“耿先生......”,黑影回应,但声音虚弱无力。

一片白毛从女孩儿的袖口抛出,直往黑影身上轻轻一掷。

黑影的人头上两道白光缓缓撑开,仿若被人用刀划开了眼睛,它就活了!

晳白的人手探了出来,雪花花的白腿也探了出来,雪似的人就像剥出一层云雾,那真颜叫人好奇得很。

那片白毛似男人的舌头,轻轻地在那人身上搔动。

那人蹙眉似不喜欢这样的感觉,刹那间,白毛化作两片乳白色烟团,紧紧地将她冰雪似的身体裹住。

她的黑发顺滑过肩,像春风中新生的柳絮,但满目却是沉冬般的死寂。

金枝的玉足踩在岩浆里,就像莲藕落在淤泥中。她仿佛是天山下那片冰海雪原中,一株为着孤寂而开的晶花,冰清立在赤红的熔岩里望着四周压抑漆黑的地狱,半晌不言不语。

“金枝,你已经是鬼仙了。”,耿先生笑着言道。

金枝裹在白云里,把目光锁定在深处的刀山火海,远远便听到从那处传来的哭喊哀嚎,撕心裂肺。

她细声言语,并不期待这个鬼仙,“成了鬼仙,那又怎样?”

耿先生知道其中缘由,收回了笑容,平静地说道,“天下之大无所不有,你能遇到你觉得好的,那是没有见过比这个更好的,又何必挤在一起,自己给自己气受?这劫数你渡也就罢了。怎么还未痛够么?”

“我不服,不甘!”

“因为他?”

金枝转过脸来,满目泪水。

女人很可怕,即使男人化作蠢猪,她也要化作屠猪人,生生世世不肯放过。

但女人更蠢,一旦认定便长情如是,即使上刀山下火海,哪怕只能看一眼也要想方设法、千方百计地见上一见。

仅仅只是因为一句不甘心?

金枝的眼泪悬在冷冰冰的眼睛里,“我不信,我要看着他是否真的厌烦我,恨我!还是老天没有给我和他在一起的机会,还是我前世投错了胎!”

“你同他有结果如何,没结果又如何,如果他真的在意,就不会介意你的......”,耿先生说道末尾,硬生生把话咽回去。

如果他真的在意,就不会介意你是男是女,是人是鬼,是仙是魔,更是畜生还是风霜雨雪。

“总而言之,你已经是鬼仙了。千秋功业可不要败在一夕之间。”,耿先生心里有些落空,并不想金枝放不下执念。

“总而言之,即使再下刀山火海,我也不会放过他!是他欠我的!”,金枝说得声嘶力竭,乃至太阳穴青筋显露。

地狱十载,人间一年,再等个几十载,他便在人间快活几年,她岂能忍受,金枝等不了耿先生回话,冷淡言道,“你是最明白我的,我还要再重返人世,这次你要多少道行,都应该不会再少,你也不会拒绝了吧。”

耿先生失声轻笑,“再多的道行又有何用。也罢,这次你确实还得再入一次尘世,不过已经不必再受刀山火海之邢,但因你尘缘未了,又怕你本末倒置。因而,你得把千年道行归我,仅有百年道行与你保身。”

耿先生顿了顿,随后托掌而出一张幻象,血色圆滑,又攀附着胎盘般模样的血管紧紧抱着其上的画面。

“此是离恨珠,乃是天地荒莽之时,荒川神女所造之物,此物现已被银鼻灰耳老鼠精从三十三天宫离恨天偷入凡尘。我可以向天帝请旨让你擒拿归案,眼下只怕你渡不过人间的那个他。”

金枝嘴角婉转勾起,似想起什么回忆让她有些幸灾乐祸,“离恨天,原也有犯错的时候。”

转眼,金枝的脸又冷了下来,“你难道不知,我同离恨天有仇?”

“再大的血海深仇也比不上见他一面,难道不是?”耿先生胸有成竹,言道,“你不仅仅没有千年道行,一旦你对他种下情根千丝万缕,亦或他对你有意,你必遭天谴,他必遭天罚。至于天谴是怎样的,我想你会比灰飞烟灭更难受。”

如同,他属鸡,她便属狗;他为虎,她便为兔。

金枝闻后有些难受,但心中怨怒不知道向哪里发,老天还是不肯给和他在一起的机会,耿先生不及她反应,“爱而不得是有点难受,但忍一忍就好了。总好过,你得到了又失去更让人难受,这个结果对你来说已经很好了。”

金枝将冰寒的双眸阖上,不得已道,“成交。”

南天门。

仙人要坠入凡世,便是要到天宫的南天门。

金枝站在南天门边缘摇摇欲坠,只等着时辰。她已经不知道这是第几次上天了,曾经也只是在离恨天做一个小小的天女,在空无一物的黑夜下数着的云间星尘。

从来没有人会打扰她,孤寂又冷清,却感觉不到寒意,想必每日重复着同样的事情已经麻木了。

一直到......有人划破寂静,让人都不安分起来。

“金枝!”

横空出来的男音,让她险些在不对的时辰里掉落人间。

金枝并不高兴,寻着声音的源头看了过去。

李锦钦挥动着他一层睡袍般雪缎仙衣,驾着玄龟瑞兽颠簸着过来,脸上笑呵呵地。

金枝不以为意,又面无表情,转回头隔着云彩看向人间,“怎么,大仙不够忙么。”

“我来帮你忙啊,你看看我最近又长本事了,我驯服这玄龟只花了三日的时间。”

李锦钦话罢,很是满意地摸了摸玄龟有角的头。

金枝对着玄龟瞥了一眼。像这种玄龟,想当初在她有几百年道行的时候就已经驯服了,还是轻而易举。仍是不咸不淡地道,“你很厉害,但我不需要你帮我。”

李锦钦知道她肯定不会答应,所以他决定相逼,得意地笑道,“嗯哼,是这样么,也不看在托塔天王的面子上?哈哈,不巧了不巧,天王也要我入凡尘。”

“那又如何?就算你在东,我便在西,你在南,我便在北,风牛马不相及是不会遇上的。”金枝也笑了。

李锦钦不说话,拿了她的手,以飞快的速度在她手上套了一圈东西。金枝躲开不及,看着那圈闪烁着萦红的绳索,金枝便十分厌恶地想要用法力拔将下来,却忘记自己千年的道行已经被耿先生拿去了。

像这种厉害的仙家法器没个几千年是取不下来的,以前仗着自己有道行,李锦钦法宝虽多是不敢随意放肆的,说不定就被金枝给毁灭了。李锦钦疼惜不了便不敢轻易拿出来桎梏对方,眼下知道金枝千年道行已失,所以特别放肆。

金枝气得动了手,使起了蛮劲也拽不下来,当即骂道,“你再妨碍我,就不要怪我不留情面,有头有脸的天神就是这样龌龊的?信不信我打得你四肢不全?连你的玄龟都敢欺负到你的头顶!”

“是么?依你现今的道行,你打得过?更何况,喜欢你就是龌龊了?”李锦钦笑意不减。

金枝笑得有些无力,但还是没心没肺地笑,既然打不过,伤人心总是可以的,“我说过,我并不喜欢你,胡搅蛮缠是没有用的,永生永世!”

不知何时,时辰以至。南天门洪钟震响,该当坠入凡间了。

金枝不再看他,轻盈扑向云间,不见踪影。

但李锦钦却能看到红绳闪烁的红光,分外晶莹,无论她在哪里他都能找得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