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31章伏天立道

宁云郎平静说道:“且先问问我手中的剑。”

春神禄脚踩虚空,如履平地,身形疾掠而过,浑身衣袍剧烈鼓动。

宁云郎面色如旧,双手十指掐诀,一朵朵肉眼可见的真气莲花在身边绽放出来,双眼金光内敛,鬓发轻飘,好似天上天人。

天地气机在沸腾,如同热锅浇油,愈演愈烈,春神禄每一步踏出,天地便为之震颤一次,步步紧逼。

世人皆知禄家三爷掌管财务大权,一直是禄家的三号人物,比上不足比下有余,上面有禄家长房长孙压一头,更有禄家老太爷那样的老菩萨坐镇,自然算不得显眼,但对旁系来说,却也是不可得罪的实权人物,禄家老太爷既然放心将家族的生意交由他一人打理,自然是看中他经商的能力,谁又想到,论修为实力,竟远在其上?

春神禄眼光如电,喝道:“还不受死?”

宁云郎淡笑着说道:“这也是我想问的。”

江湖武学讲究一个厚积薄发,若不然何来几十年水磨工夫温养一剑的说法,春神禄一辈子练剑却未曾真正用过剑,委实是见识了前人一座又一座的巍峨巨山,心有余而力不足,但眼前这小子何德何能,才弱冠的年纪便已经登顶剑道巅峰?让那些一辈子练剑的江湖剑客如何自居?说是不嫉妒那是自欺欺人,做了一辈子商人更是精于算计,想借自己那不成器的侄子消磨干净此子的剑气,然后自己坐收一把渔翁之利,谁知他如此不成事,竟然如此轻易的就被人家给解决了,亏得家里那个老不死的还一门心思偏袒于他,说什么禄家一门双杰,侯孙善武,神儿善贾,如此可保禄家百世繁华,什么狗屁的百世繁华,若是偌大禄家真交托在这个侄儿手中,怕是这一世浩劫都难逃过,死了倒也省心。

眼前这竖子既然以剑道自居,那今日我便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用剑还剑,让你明白什么是人外有人。

他原本想凭借气势之足天下无双的浩大气机,以碾压姿态击溃他,可后来想想那并不合心意,又由双手握拳改为单手抓起一缕气机,依葫芦画瓢,五指如钩,气机纷繁缠绕而来,继而凝为一道偌大长剑,随着春神禄手腕轻抖,那长剑便在空中形成一道巨大的屏障,如孔雀开屏,分外惹眼,其中更是有无数的紫电疯狂流转,气势十足,随着他猛然推开,那一剑裹挟无数气机如流星般激射出去。

宁云郎没有多余动作,而是转头看向春神禄那气态十足,如有惊天地泣鬼神姿态的恢弘一剑,微微皱眉,似乎感觉到了他的心境,莫名的有些好笑,老一辈的御剑如李白,更是讲究形意相同,剑气便是意气,心有不平事,方能一剑平之,眼前之人,剑气是堂而皇之的天下无双,但其中蕴含的一股子戾气,却是如何也掩盖不掉了,反而落下下乘剑道,这也是他观剑多却用剑少的缘故,高人过招,讲究心至剑意至,所以宁云郎才能如此年纪,便能跻身剑道巅峰,倒也不是没有原因的。

春神禄不但想以剑道击败他,还要一鼓作气将他的剑心道心彻底击破。

只见他抛剑如抛潮,长剑如虹,横跨天地,排山倒海,兴起一阵扶摇大风。

便在这时,宁云郎动了,双手十指轻点虚空,每一下便有一朵气机莲花盘旋飞起,往他身边靠拢,仿佛置身释门金池,睁眼闭眼都是禅意,这是宁云郎那日随十方小和尚去后山跳水时看到的一幕场景,至今记忆尤深,此刻竟是信手拈来,如同本性般自然,没有波澜壮阔的气机,也没有风起云涌的意象,无数朵莲花悄无声息的绽放又枯萎,好似四季轮回生老病死,尽是人间百态,然而就是这样的景象,在春神禄看来,却是异常的凶险。

接下来一幕,称得上惊世骇俗,那横空飞来一剑势无匹敌,剑气所及之处,飞沙走石,气吞河山,无数碎石裹成龙卷,扶摇入云天,呼啸摇曳。

春神禄面露冷笑,伸手拍去,入大潮拍岸,古人兴至酣处登高作赋拍遍栏杆,他这一剑在先,便有无敌于世的气象,而后数掌拍去,更有大江后浪推前浪之势,分明是不讲道理的赶尽杀绝。

长剑掠过,无数青莲还未靠近,便已经层层枯萎,化作青烟散尽,但宁云郎每点一处,便是一朵莲花重新绽放,此消彼长,倒也不曾真正呈现颓势。

他始终不曾出剑。

你想要以无匹剑势击败我,先需让我出剑才行,这是宁云郎的态度。

春神禄脸色难看,嘴角牵起一抹阴冷的笑意,心意所至,那抹无匹剑气霍然挑天而起,以无比的虔诚的姿势朝上飞起,如信徒朝拜,周围无数的气机开始疯狂肆虐,气机莲花也好,游离剑气也罢,抽丝剥茧般尽数朝他聚拢而去,一道粗壮如龙的气机腾空而起,凝成一柄前无古人后无来者的浩然大剑。

宁云郎霍然抬头,脸上露出郑重的神色,不仅是他,就连远处激战的几人,也纷纷侧目,抬头看来。

那抹浩然无匹的剑气悬浮在半空,如青龙腾空,张牙舞爪,气势无匹!

春神禄纵身而起,一脚踏在剑气之上,十指掐诀,骤然踏剑而下,喝道:“还不出剑?”

宁云郎点了点头,轻声念了句如你所愿,无数游离在祭坛周围的斑驳剑气,开始朝他汇拢,还未动手,天地气机便已经呈现出两个极端,一处往西,一处往东,常言所谓佛争一炷香,人争一口气,便是这个道理,宁云郎不去做那蚕食鲸吞的贪婪之辈,但十分之气该争必争,手起剑气起,一掌按下,如江潮新生,泰山压顶。

一剑便是一山去,一剑便是一江起。

春神禄大笑一声,眼中丝毫不见惧色。

黔驴技穷?

到底只是毛都没长齐的江湖晚辈。

管你是山是海,老子只一剑斩之,你能奈我何?

宁云郎神色平静,十指飞弹,快到化作数道流光,在疯狂掐诀。

春神禄不由自主眼皮一颤。

出剑了。

昔日剑阁以剑术闻名天下,曾有天下剑术出剑阁的说法,却鲜有人知,剑阁最出名的却是那两座以无数高人心血凝聚而成的剑阵。

伏天,立道。

当初若不是剑阁掌教不愿行那逆天之事,不忍于大周铁骑尽数死于自己人手中,不曾启动那两座大阵,又岂会如此轻易溃败,当真以为千年传承的宗门如此不堪一击?

西行吐蕃路上,陆轻羽短暂醒来过几次,曾将贴身收藏的一纸秘籍交托给宁云郎手中,她担心伤势过重,或许再无醒来的时候,便嘱托少年将剑阁的传承留下,甚至还将自己多年的领悟一同告诉了他。

宁云郎不是当初那个初涉江湖的稚嫩少年,一身剑术早已可比肩前人,几番参悟之下,隐约已经参透了其中真意。

伏天立道是为阵法,更是一种截然不同的剑意。

剑术之上是剑道,剑道所崇,便在一个意字。

宁云郎口中轻念,却是缓缓闭上了眼睛,笑容和煦。

两道剑气破土而出,如同新芽,而后气机浇灌如雨露,茁壮成长,而后扶摇入云天,眨眼间便摇曳成两座参天巨峰。

宁云郎没有去看那重现人间的两座剑阵。

更没有在意禄家那人的是死是活。

而是缓缓走向那祭坛高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