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40章阁老

皇城失窃的小道消息不知从哪里传了出来,不仅王侯将相府中,就连寻常百姓家里,也在津津乐道此事。

武后登基后并未彻底扫除旧党的势力,而是将李唐的那些王爷能贬则贬,除了几个被杀鸡儆猴的倒霉虫外,倒也没有像玄武门变故那样血流成河,世人可以说这位千古一帝的女子如何的心狠,又是如何的谋朝篡位,登基之后就连自己的亲生骨肉都残忍杀去,更是将昔日宫中争宠的妃子尽数削发为尼,对待李唐的旧党更是毫不留情。

但凡犯事的定当严处,但决计不会有人说她无能,南有吐蕃颈邻相望,西有突厥虎视眈眈,李唐盛世时,尚还时有进犯中原的举措,但这甲子以来,可曾有过半点动**?就连江南那些自负清高的士子也不得不承认,武兆德行道义上或是有缺,但经邦纬国的韬略上却丝毫不逊前人,这点无可指摘。早些年还有些异样的声音,等两次马踏江湖以后,再也没人拿这些说事了,好不容易太平了几天,谁还愿意过那种颠沛流离的日子?都说铁打的江山,流水的皇帝,这京都里谁做皇帝又能怎样,这年头就连京都酒楼里的说书先生,兴致来了都会说上两句,说咱们这个女帝呐,胭脂榜上独占鳌头,不仅让万千女子歆羡,武榜之上,更让天下男子尽折了腰,你说厉害不厉害?

皇城之中二十四座宫殿分别按春秋四季分列,偌大皇宫从远处看去,其实更像一个巨大的牢笼,此处曾是前隋的行宫之一,李唐时期倒也未曾显名,武后登基之后京都由长安迁至洛京,继而才有了二十四殿恢宏壮阔的气势,尤其是钦天监那座摘星楼,高达百丈,直插云霄,当真有宇内第一的宗师气派,上至皇亲国戚,下至黎民百姓,谁不对那座神秘的摘星楼敬而远之,就连朝中资历最深的老人,说起那座楼来,也是避讳颇深。

这一日,摘星楼后的莲花池里气运如柱,被一道剑气接引往西南去了。

一辆简陋的马车在吱呀摩擦声中启程,从那座神秘的楼里出来,穿过深深的皇宫,往那太和殿的方向驶去,大概行驶了半个钟头,马车在太和殿外的宫门处停了下来,来自武后身边的贴身侍卫亲自出来迎接,从一个时辰之前就待在这里等着了。

一位白发须眉的老者从马车上走了下来,站在满地的朱砖之上,往太和殿的方向看去,微微眯起的眼里有种恍如隔世的感觉。

那位侍卫深深的躬下身来,朝那老者行了一礼,并不说话。

老者轻轻摇了摇头,示意他可以走了,然后挽了挽宽松的袖口,朝那太和殿慢慢走了过去。

偌大皇宫之中,周遭竟然不见任何人影。

将他送到太和殿外,那位侍卫便弯身退去,老者走到门前,轻轻扣了几下,屋子里传来一声回应,便推开门进去了。

老者站在殿门处,抬头看着远处低头批阅奏章的女子,捋着颔下花白的胡须,轻声说道:“多年不见,你还是这般要强。”

整个天下身份最为华贵的女子搁下毛笔,抬头说道:“多年不见,阁老身子还是这般硬朗。”

老者听她这么说,却摇了摇头,道:“不过是行将就木的人,没几年好活了。”

武后闻言沉默片刻,叹了一声说道:“这些年朝中得以相安无事,全是倚仗阁老。”

老者却摇了摇头,抬头说道:“今时不比往日,你也不是当年那个如履薄冰的武才人,我虽不闻朝政,却也听说朝中诸事都在你的掌控之中,比起老朽来,你才是真正的国之倚仗。”

武后轻声说道:“若无阁老当初的照顾,有岂会有我今日的地步,今日仓促将阁老从摘星楼请来,便是有一事想要请教。”

老者闻言点头说道:“老朽已知晓。”

“那剑意无疑是李白,只是那参杂其中的万道佛光似曾相识,却又猜不透来历。”

“佛门以京都白象寺为尊,那佛光之中的神韵非是白象寺特有的龙象般若功不能拥有。”

武后闻言眉头一抖,轻声问道:“白象寺里有细作?”

老者却摇了摇头,说道:“莫非你忘了,昔日四大神僧里那位宗法和尚曾叛出白象寺?”

武后眉头一蹙,道:“是他?”

老者轻声说道:“宗法和尚在推算一道上算是穷极天人,便是摘星楼里李、袁二人联手,也不过与他斗个旗鼓相当,若这事有他在背后,倒也说得过去了。”

武后冷笑一声,道:“李白也好,宗法也罢,甲子之前灰头丧脑的离开,甲子之后还想掀起什么风雨来?”

“若没看错,从那剑意之中的气象来看,李白已经半步踏入神游了,宗法和尚不以修为见长,倒是不好评估他的境界修为。”

“半步神游,终究不是神游,既然他敢露头了,便应该会记得当初朕和他说过的话。”

那年唐皇病死榻上,武兆曾剑指李白,放言再见之时,便是决分生死的时候,眨眼甲子过去,大多知晓此事都已渐渐离世,唯独太和殿中这两人。

老者姓甚名甚无人可知,只知道摘星楼从建起的那一日起,楼中顶层的藏书阁中,便有一位老者枯坐修行,有如辟谷般,从不现于世俗之中,仅有的几次进宫,都是朝中有大事出现的时候,被武后誉为定海神针的人物,也仅限于为数不多的几人知道罢了。

那一日,钦天监里百官出行宫外,送那位闻名却从未见面的老人上了一辆马车,往西南去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