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34章天下事不过一剑之事

江湖百年都有几个独领**的风流人物,且不说春秋儒家一门七圣的旷世奇观,后隋也有道家天师白日升仙的说法,到了李唐时期,更有南朝四百八十寺,多少楼台烟雨中的盛世风情,可唯独这百年以来,江湖越发孤寂起来,昔日那种大龙江上万剑齐发的盛况再难见到,宫中那位武姓女皇两次马踏江湖,掀起的可不只是腥风血雨,多少江湖势力覆灭在大周的铁骑之下,便是煌煌如剑阁,世间最鼎盛的两大剑道圣地之一,最后还不是落得个倾覆的下场。所以这些年的江湖也越发安静了下来,那些打着替天行道的江湖绿林也只敢在自家山头呐喊,出来以后总归还是要收起尾巴安静做人,朝中文武百官各司其职,钦天监掌管三教事务,监察司掌管江湖情报,除了这两处明里的势力,那姓武的女子暗中还有多少安排谁也不知道,这些年去洛京那座京都里行刺的好汉没有一千也有八百,可没听说谁还能活着回来的,时人评说江湖十大险地,说来啼笑皆非,洛京那座皇城正是位列榜首的那处地方。只是朝中势力再大,手眼再通天也难管到这里,广陵江上的水寇古来有之,据说是春秋时候某个大将的残部兵败逃亡至此,干起了落草为寇的买卖,宁云郎此前听人说过,但亲眼看到却是另一回事,哪里是什么普通的水寇,那矫捷的身手,分明是修行有成,若那所谓大将残部能有如此实力,岂有落败的可能?

李老头一剑挥出百万师的恢宏气势,之后便又恢复了那邋遢的光棍模样,仿佛方才那一剑断江的天人买卖出自他人之手一样,宁云郎看不明白也不求明白,只当这老头意气一剑不过是缅怀旧时罢了,这首《侠客行》早前和他说过,宁云郎喜欢其中「十步杀一人,千里不留行」的潇洒气概,李老头唯独喜欢「纵死侠骨香,不惭世上英」的旖旎风情,宁云郎笑他矫情,老头却笑着摇了摇头,说什么年纪干什么事,老夫年轻的时候何尝没有干过仗剑走马、高歌天涯的豪气买卖,但是后来才明白,凡事不过是求个无愧于心罢了。

四年来宁云郎倒也知道这老头的些许旧事了,说是风流情事倒也十足符合,其实略作思量也就清楚了,年轻俊朗,剑术诗才皆是不世之流的男子,自然饱受青睐,当时还未及冠,便已经独自出蜀,二十岁便已经名动京华,让天下士子折剑又折腰,只是没想到入京的第一眼,就与公孙家那位大小姐打了个照面,那时候的李白何等意气风发,时人评说酒入豪肠,三分啸成剑气,七分化作诗才,绣口一张,便是半个盛唐。他却不知道,这位名为公孙小谨的姑娘已经在城楼之上等了他三日,便是要会一会这个被称作诗剑无双的年轻人,公孙家的剑术传承自战国,可她却不会任何剑术,唯独将万般变化演绎在心头,李白出剑,她便开口破剑,起初还不以为意的李老后来越发的谨慎起来,甚至被她一句话震惊半晌,说是剑道万般变化,其实岂止万般,能做到明察秋毫,世上也仅有她一人罢了,李白初来京都,就被这拦路而来的姑娘杀的丢盔弃甲,狼狈倒也不狼狈,对这个不会剑术的姑娘越发上心起来,百般打听才知道原来是江湖早已盛名的公孙家的人,眼力见识自然不俗,李白输的心服口服,这世事便是如此,剑道也好,诗赋也罢,都是讲究厚积薄发,若像她那般通透所有剑术,非是天赋可以解释的了。

那时公孙家还是名门望族,在朱雀街上排得上名号,逢年过节皇宫里都会派来赏赐,说起来李唐的皇帝对待臣属都还算厚道,除了早前立朝只是斩去了几个心怀异心的旧臣以为,倒也没有过多的杀戮,三年一次的大赦也说成是天意眷顾为万民祈福,当时还是诸多皇子之一唐观楼便喜欢跟着宫中的几个老太监出宫,一同往朱雀街各府送去皇宫的恩赐,也就是那时候见到了风华绝代的公孙小谨,一来二去,两人倒也成了不错的朋友,李唐家的皇子大多武艺不凡,唐观楼二十岁之前随母姓唐,在宫中诸多皇子里是不可多得的剑道好手,公孙家有位高人在宫中给皇室中人教习剑术,对这位聪颖的年轻人也多加夸张,说十年之内必定在江湖之中崭露头角,若是能不为皇子的身份制约,登顶剑道巅峰也并非不行。唐观楼听得意动,当时的唐皇也从宫人口中得到这个消息,一心沉醉丹道的唐皇竟然也同意他除外游离,于是便有了后来三人结伴而行。

无论是贵为皇子的唐观楼,还是辞官不羁的李白,都是心高气傲的年轻人,彼时正是意气风发的大好年纪,不把这天底下走上一遭又如何肯甘心,又有公孙小谨这样年轻貌美的女子陪伴身边,说是人生幸事也不为过,两个年轻人同时倾心于一个女子,却幸也不幸,只是谁也没开口说出来,那次游离经历了很多事,从最初的唐观楼被唤回京,到李白的黯然入川,一些事情早已埋藏在岁月里,当初的三人,如今已经只剩一人,若无意外,此生再也不会出蜀。

方才见识了老头惊为天人的一剑,这使得宁云郎对他的看法更深了几层,这老头过去所说的那些并非是虚言,当真有年轻时剑术冠绝天下的风采,以至于少年握着手中名为赤诛的折剑,心潮依旧澎湃,泛舟顺流而下,却再也不见有半点阻挠,期间江中隐隐有人影闪现,却都主动远远避让,想必是被李老头的天人一剑折服了,在没有弄清楚他的身份之前,断然不敢贸然出手的。宁云郎远远看着那些人,哑然失笑道:“怎么,都被你打怕了?”

李老头没眼皮都懒得抬,似乎方才那一剑花去太多的精气神,神色中有些许落寞,却难以察觉。

宁云郎早已习惯了李老头这种样子,很自然的笑着说道:“那一剑当真洒脱,当初我也是见过宗师出手的,声势不如你这般浩大,神韵却是极其相似,你说是入宗师,如今我信了。”

李老头白了他一眼,说道:“宗师在老夫眼中,不过是一剑的事,剑道讲究一个悟字,高下之分却不在修为。”

宁云郎点了点头,继续问道:“有剑无剑也无区别?”

李老头沉吟片刻说道:“若你到老夫这般地步,有剑无剑倒也无甚区别,你手中那柄赤诛与你来说才是最合适,剑身折断,气劲便运行不畅,越是刁钻难行,越是能让内劲收发自如,大抵是遇强越强的道理,老夫那一剑讲究天时地利人和,错过那个心境想要再次斩出,除非到当年的境界,如今来说却是难上加难。”

宁云郎似懂非懂的点了点头,算是知道这一剑的难得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