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12章得饶人处且饶人

公孙芷雪裹着一件貂绒斗篷,缓缓的走在前面,目光落在远处那数十间坍圮破旧的屋子上,依稀有前人留下的痕迹,昔日高高在上的峨眉圣地,如今却也破败至此。

“当年峨眉道统现世,便是那些武榜之上的高人也纷纷出手,想要争夺这场机遇,哪怕老夫人曾与那传道者有故,也只是挂了个寄名弟子的身份在,若是得到那峨眉道统,如今又何必枉费心思处处寻它。”

瞎婆看着眼前旧景,回忆道。

公孙芷雪闻言平淡说道:“峨眉天上仙,岁甲隐红尘,这是祖祠那份手札里留下的两句,传闻当年李家得到天下,便有峨眉的相助,只是知晓此事的人并不多,如今甲子过去,峨眉道统又要重现江湖,若能得其助力,除掉武兆那妖人又岂在话下。”

瞎婆点了点头,看了眼远处此起彼伏的群山,说道:“若是小姐能得到那峨眉道统,便是极好的了。”

公孙芷雪却摇了摇头,缓缓道:“难。”

到底那峨眉的传承源自何方,说法不一,有说西天瑶池,有也说东海仙岛,皆是些臆想猜测,全无凭证可言。倒是公孙家的剑招能闻名江湖,有几分峨眉道统的原因在,昔日公孙大娘成为峨眉寄名弟子后,曾修习其中一些剑术,虽是雪泥鸿爪,但也足以震惊世俗,公孙芷雪记得小时候在经阁内翻阅过的一本手记,里面隐约提及过峨眉的道统,剑术与内功皆是冠绝当世,若是两者皆习,可证长生,这类记载虽是不尽全信,但也绝非旁人可以比拟的。

青莲山之所以为青莲山,便是那青山妖娆如莲。屋后是一道陡峭的山壁,山上来的涓流汇到此处成了一道巨大的白练瀑布,初见声势浩大,往下越是平缓,月色透明,寒澈见底。

抬头看去,只见那峭壁之上,钉着无数把铁剑,或长或短,有些年月久远的都已锈蚀,在瀑布激流下却是纹丝不动。

“好剑。”老妇人目光落在上面,瞳孔微缩,不由惊叹道。

见自家小姐目光中带着疑惑,便解释道:“夫人曾与老身说过,峨眉飞剑之术冠绝世间,这处剑池便是昔日峨眉传人修习剑术的地方。”

公孙芷雪眉头微挑,说道:“剑池?”

“化剑为池,这悬崖峭壁之上,都是昔日剑道高人前来比试,落败之后留下的。”

公孙芷雪愣了下,说道:“原来如此。”

瞎婆看了眼瀑布之上,说道:“小姐,站稳了。”

公孙芷雪点了点头,只见那老妇人低喝一声,袖间气劲激**,脚下猛踩地面,身子骤然跃起,右手托起她轻盈的身子,脚踩虚空几步,往那瀑布上去了。

只听见耳边如有雷鸣,轰然作响,全然听不见外物了,那瀑布好似从头顶落下,气势夺人,还未靠近,已经让人睁不开眼了,瞎婆以自身气劲护住公孙芷雪,却也有些吃力,只听她又是一声低喝,以手中那拐杖敲打水面,借力使力往上滑了几步,往那悬崖上飘去。

公孙芷雪这才睁开眼睛,却陡然发现,那峭壁半山处,有一个灰衣老者枯坐其中,如同老死了一般,任凭瀑布冲打,没有丝毫动静。

“此人不可招惹。”瞎婆目光落到那人身上,脸色一变,低声说道。

峨眉旧地向来神秘,公孙芷雪倒曾听说过江湖有些不出世的高手来此悟道,没想到刚来就遇到了,这种老怪物实力深不可测,轻易不可招惹。

再放眼看去,那瀑布里零星还坐着些人,皆如枯死一般,全无动静。

“想不到还有这么多人。”

公孙芷雪眉头微微蹙起道。

悬崖之上却有数十间茅屋,虽是老旧,但足以遮风避雨,两人找了一处屋子盘膝坐下,静静等待。

瀑布湍流而下,激起的水浪足有数丈之高,却丝毫影响不到山洞之中枯坐的那些人,公孙芷雪睁眼看了片刻,便摇了摇头,心道练功到如痴如醉的地步,又怎么会有这般高深境界。只是没等多久,远处又有几道人影联袂而来,那圆脸宽耳,眉目慈善的和尚她倒是知道,不正是京都城外那座白象寺的住持,还有个身负七星剑的中年道士更是面熟,朝廷钦天监里除了李淳风、袁天罡那两人镇守外,可不就是这中年道士稳坐第三高手的交椅。

钦天监掌管天象,乃是文武百官中最神秘的一群人,传闻袁、李二人是药王孙思邈的弟子,手段通天,昔日武兆未曾夺得大统时,两人就曾言天下必出女主,后来唐皇驾崩,旧党险些被斩草除根,唯独袁、李二人还在钦天监任职,丝毫不受影响。

一行众人皆是身手不凡,轻而易举的来到悬崖之上,却是就此分开,各自找了处地方打坐歇息,也不说话。

只是茅屋就那数十间,午夜之后再有人来,便没有住的地方了,恰巧又来了三个面孔生疏的不速之客,居中一位倜傥风流的公子爷,衣裳富贵华丽,蜀绣针织极为工巧,一看便是家底殷实之辈,脸上尤带着倨傲的神色,身边站着两位随从模样的中年男子,一个是身材彪悍,燕颔虎须豹头环眼的凶狠模样,还有个羽扇纶巾一袭青衣,负手而立的士子模样,俱是让人印象深刻。

那风度翩翩的公子哥,瞥了眼周围,然后朝着公孙芷雪身旁的一处茅屋走去,看着里面打坐那人,面露轻蔑,缓缓出声道:“这地方归我了。”

那人纹丝不动,依旧枯坐。

“既然喜欢坐着,那就给我把他双腿打断。”

身后那身形彪悍的汉子闻言面露狠色,离那人仅有数十步,骤然前冲,拔刀出鞘,直取那人面门而去,刀势干脆利落,呼啸乘风。

终于那身穿灰袍的中年人睁开眼睛,面沉如水,不见他如何出手,一甩衣袖,便是金石碰撞,一记手刀格档住那大汉的凌厉一击。

那大汉一刀被阻,却无半点泄气,而是冷笑一声,右脚后撤半步,腰身微佝,脚底画圆踩出一道气劲,身形随之一转,当空斩下。

那灰袍男子不再托大,而是身子骤然平滑数步,袖里藏剑猛地飞出,与那长刀在空中相遇,却未能阻止丝毫,那刀劲极大,如有巨匠神力,势不可挡。中年男子在危机扑面而来时,下意识的激起全身气劲,却被狠狠的砸飞,身形闪过,已经是数丈之外,险些将那茅屋砸破。

一口鲜血吐出,双手已近乎**。

那握刀汉子并未趁胜追击,然而拄刀而立。

那比寻常女子还要阴柔上几分的公子哥徐徐走到灰袍男子身前,啧啧道:“都说青越山的袖剑最是刁钻无双,不曾想到竟是如此不堪一击。”

那男子闻言脸色更差几分,强忍着一口鲜血没有吐出。

“怎么,自断双腿还是等我动手?”

阴柔公子哥冷笑道。

那人终于破口骂道:“你欺人太甚。”

狂风骤起,只见远处那儒生模样的中年男子往前走了一步,仅仅是一步,便带着山岳压顶的气势。

“得饶人处且饶人吧。”

不远处的公孙芷雪蹙起眉头,轻声说道。

“好,就依姑娘的。”

那公子哥看了眼她,笑了笑说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