问出这句话的时候,他的目光一直在稍远处依然执着的拿着画像到处找人问话的男子身上。

王二显然是个机灵的,看他这么问,赶紧回答道:“二爷,您放心,大伙什么都不会说的。这人才来了不一会,刚才还找我问过呢,我几句话就打发他走了。不过话说回来,这个人好像和以前那些来找月娘的人不太一样呢!”

“怎么个不一样法?说说!”

被称作二爷的戴面具的男子清冷的声音传出,面具下他的面容被遮住,看不出此刻是何表情。

王二见二爷对这人竟上了心,不由也多说了几句:“二爷,您看,最初那些来找月娘的人,大多是官兵打扮,对咱们说话也颇为不客气,而且你听说没见过便立刻转身就走。还有,那些人来的时候都是好些个人一拨一拨的来,搞得好像朝廷追捕要犯似的,让人看着心里就不舒服。您说月娘那么好的人,怎么就得罪了他们呢。”

一边说,王二一边依然有些愤愤不平,似乎为当年的事情心中无法释怀。

“你还真不愧是王大嘴巴,让你说这次这个人,你罗嗦那么多干吗?”

戴着面具的男子有些不耐烦,语气却轻松了许多,倒有了几分调侃的意味在里头。

那王二被他这么一说,有些不好意思的挠了挠头,他似乎很敬畏这个戴面具的男子,赶紧继续道:“是是是,二爷说的是,王二我这张嘴,话总是说不到点子上。我就是觉得吧,这次来找月娘的这个人,看着明明也像是官府的人,却没有半点官府先前那帮人的架子,而且他一个人来这里,未带半个随从,倒不像是有恶意的。还有,你们瞧见没有,这个人提到月娘的时候,脸上那种表情,怎么说呢,让人看着觉得心酸,都有些不忍心骗他了。我看他的样子,倒像是来找老婆的一样!”

“你胡说什么!”

李铁匠及时出生阻止了王二再说下去,镇上的人都知道二爷对月娘多有关照,王二这么一说,难保二爷不会生气。

王二被李铁匠这么一呵斥,也意识到自己多话了,不由伸手掌了自己一个嘴巴,眼睛却是瞧着二爷的那张看不出喜怒的脸。

“二爷,我自己掌嘴,以后再也不胡乱讲话了,您别放在心上啊!”

一边说一边作势又要伸手去打自己另外半边的脸。

戴着面具的男子却在此时将视线从远方拿着画像的男子身上收回,拍了拍李铁匠的肩膀,淡淡地道:“你去,告诉他月娘的住址!”

只短短几个字,却成功的让一起围在周围的七八个人都睁大了眼睛张开了嘴巴,似乎不相信这样的话是从二爷口中说出来的一样。

告诉那个外地人月娘的地址?不会吧?

二爷为了保护月娘,当初可是跟镇上的每个人都打过招呼了,凡事遇到打听月娘下落的人,无论是谁,一律都说没见过!

想当年月娘刚来到这里的时候,多少人想要打听月娘的下落,都被镇上的人给打发走了,那时候二爷可是一点都不含糊的。甚至又一次有几个人硬是不走,还想要走到小镇里面查看,谁知道被二爷请到一个酒馆里,只片刻的功夫,那几个人便跟见了鬼一样,逃也似的离开了大丽镇。

那会儿,大伙都以为月娘是二爷看中得女人,而二爷紧张她的态度,也一度让大伙觉得月娘估计过不了多久便会是二爷的夫人了。说实话,二爷当年莫名其妙失踪,后来又突然回来

,大伙嘴上不说,心中却是诸多疑惑的。况且,二爷早过了娶妻的年纪,却似乎迟迟没有动作,难不成竟是为了月娘。

可惜,大伙的猜测最终还是落了空!

二爷始终没有娶月娘,让大伙都大为惊愕的是,他在去年迎娶了月娘的丫鬟绣儿。这一下子成了大伙茶余饭后津津乐道的话题,原来二爷一直中意的女人并非月娘,而是她的丫鬟绣儿啊!

恍然大悟之余,却也替二爷高兴,毕竟他自从娶了绣儿姑娘后,原先那沉默的有些吓人的性子,竟是变了不少。

只是,对于月娘,二爷一直还是像向前一样,时不时要到她住的地方转上一转,只不过,以前是他自己一个人来,现在每次会和绣儿姑娘一起!

二爷似乎很忌惮外面的人来找月娘,实际上,只有最初的一两年,那些人来的最多最勤快,到了后面便渐渐的少了。直到近一两年,几乎已经没有人再来找过月娘了,当然,除了今天的这位。

李铁匠愣了半天没动弹,二爷似乎有些不高兴了,索性一脚往他的屁股上踹了过去:“发什么呆,还不快去,没听见我的话么?”

李铁匠被这么一踹,终于愿意相信二爷说的是真的,他确实是要自己告诉那个男子月娘的住址。

赶紧作势要跑过去,却在提起脚步的那一刻顿住了,换上衣服懒散的笑容,踱着步子慢慢的朝那男子走去。

“嗨,这位爷,能否让我看看您那张画像?”

踱到男子跟前,李铁匠慢悠悠的开口。

男子一怔,回头看见李铁匠,下意识的将画像递给了他。

李铁将只是继续慢悠悠的接过画像,瞟了一眼,问了句似乎不相干的话:“这位爷,不知怎么称呼您?您又为何要找这画上的女子呢?”

谁说王二大嘴巴,李铁匠此刻八卦的样子,可一点也不输于王二呢。不过这也难怪他,谁让他太过好奇月娘的事情,何况眼前这个男子,一靠近才发现气势与风度竟比二爷还要强上几分,这就难怪他忍不住想要多问几句了。

那男子见他这样问,却也不觉得冒昧,只是淡淡却认真地答道:“在下钟少昂,画上的女子是我的娘子,几年前不幸失散,至今杳无音讯,我已经找了她整整三年!”

啊?娘子?

李铁匠被这个答案惊的有些缓不过神来?这么说,那两个小萝卜头竟是……

心中的惊讶无以复加,不由又将这姓钟的男子看了个仔细,不看不打紧,越看越觉得像……

这这这……

原来竟是这样,怪不得二爷要让自己过来了!

钟少昂见他半天不说话,心中不免有些焦急,想要快点知道答案。这人主动过来找自己,应该不会是闲聊这么简单吧。不由开口道:“请问,您……”

“顺着这条街一直往前走,第二个路口左转,第三家便是了!你要找得人,就住在那里!”

谁料钟少昂话未问完,李铁匠便已经一口气报出了月娘家的住址!

钟少昂没想到这个人如此轻易的便告诉了自己日思夜想的答案,而且,就近在眼前!

这让他一度以为自己在做梦,似乎失望太久了,巨大的希望来的太快,反而有些不敢相信了。

“哎,你怎么还不动弹啊?不会还等着我领着你去吧,我可还忙着呢!”

李铁匠约莫知道钟少昂的心思,故意开口。

钟少昂赶紧回神,走到李铁匠面前,郑重其事双手握拳做了个揖。

“感激不尽!”

说罢回头迈着坚定而有力的步伐朝前方走去!

“顺着这条街一直往前走,第二个路口左转,第三家便是了!你要找得人,就住在那里!”

这句话鼓舞着他,让他几年来阴霾的心情第一次变得雀跃起来,他已经等不及想要看到他日思夜想的人儿,他的月儿,他的宝贝!

急促而有力的脚步,在终于靠近那个李铁匠口中的院子时,渐渐变得缓慢下来,直到最后,在门口停住!

一种极度期待的情绪让他不知道该如何走进这个院子,几年的找寻几乎已经让他筋疲力尽,眼前希望就在咫尺,却恍惚的有些不敢去触碰!

直到,一阵欢快的笑声吸引了他!

心中一愣,神情变得有些僵硬起来,是他自己都没有觉察到的不知所措。

“哈哈,哥哥,我抓住你了,抓住你了,看你还敢用虫子吓唬我,等我告诉娘,让娘教训你,哼!”

一个软软娇娇却又带着几分刁蛮的小女娃的声音如此悦耳的撞入了钟少昂的二中,他一度以为自己听错了。

再一次确认这个院子确实是那人说的没错,才迟疑着要不要进去一探究竟,却在听到另一个声音时越发的不敢迈步了。

那是个男娃儿的声音,清朗干净。

“念儿,你不要老是用娘来吓唬我好不好,那个虫子根本不是我放到你身上的,我不过想帮你拿下来而已。还有啊,你怎么这么胆小啊,以后我们去玩官兵捉强盗,都不想再带你了,老是被人捉到就哭啊哭的,多丢人!”

明明是稚嫩的声音,却带着几分小大人的样子,语气间对小女娃竟有几分教训的意味在里头。

那被称作念儿的小女娃被这么一说,竟真的哇的一声哭了起来,边哭还边说:“哥哥坏,哥哥坏,我等会叫告诉月儿娘娘,说你欺负我,叫你罚跪搓衣板去,哼!虽然娘说那时爹爹的专利,但你欺负我,我让你和爹爹一样受罚!”

女娃儿的哭声越发肆无忌惮起来,像是知道这样会让跟前的的哥哥妥协一般!

钟少昂的眸色暗了又暗,心也随之沉了又沉!

想了千百种结果,独独未想过这种!

月儿娘娘,那娃儿的那一声称呼,无疑坐实了他们同这屋子主人的关系。而那所谓罚跪搓衣板的小伎俩,曾经是他和月儿的闺房之乐,他又怎会忘记!

那娃儿说到了他们的爹爹,这样的称呼让钟少昂心中像被钝器缓慢而有力的刺着一般,极痛!

月儿,我终究来晚了一步么?

从你离开京城到现在,整整四年了!

我一年后归来,你早已经不见,我找了你三年,却终究还是晚了!

月儿,你一定等累了,等乏了!

是我错了,我不该让你等那么久,不该让你以为我可能早已经战死沙场……

心中的苦涩一点点蔓延,连口中的唾液似乎也变得苦涩无比,彷如含了黄连一般!

脚下像生了根一般,竟然连半步也迈步出去,想要转身离开,却有些莫名的不甘心!

于是,钟少昂就那样站在院子的门口,将自己站成了雕像一般,久久不动!

而此时,院子里小女娃儿的哭声早已经停止,刚才的大喊大叫变成了如今的小声嘀咕。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