果然,陈管事脸色变了又变,按说解决这件事情最主要是要说服那些夫人们便可,与布庄的账册又有什么干系?这些东西原本只有自己和老夫人才可以看的,如今表小姐却两次提出这样的要求,也不知想要做什么?而且看表小姐的样子,显然并不太紧张布庄的事情,反而似乎很高兴的样子。

想到这里陈管事当下不敢想下去了!

陈管事原本是钟老爷在的时候就一直在钟家做事的人,也算是钟府的老人,老爷临死前更是将郑重的交代他要好好辅佐夫人,也便是现在的老夫人!对于老爷临终的托付,陈管事一直不敢忘记!老爷对他有知遇之恩,更给了他出人头地的机会,他心中总是怀着一份感激之情的。

而这些年跟着老夫人,他也是忠心耿耿没少劳心出力!可自从老夫人的身子渐渐越来越糟糕之后,陈管事明显感觉到府里渐渐发生了一些微妙的变化!

且不说自家娘子如此那般丧了性命,小宝为了替娘报仇竟然捅了自己这个亲爹一刀,这让陈管事第一次意识到自己同李大娘的事情给儿子造成了多么大的伤害!自那以后,原本他是想好好同小宝修复一下父子关系的,可谁料到小宝竟然悄无声息的被大少爷安排上了船,跟着商队出海去了!自己竟然连道歉的话都没有机会对儿子说出,这让他这个做爹的心中很不是个滋味。

而李大娘后来竟也渐渐疏远了自己,甚至于连远远遇到也常常是赶紧避开了去!或许经过了那一次的事情,她也被吓到了吧。陈管事虽说心中依然放不下李大娘,但终究更过不了自己心中对妻儿愧疚的那道坎,因此也便渐渐的同李大娘之间淡了许多。

可是他却意外的发现李大娘虽说疏远了自己,却开始同另一个人走的很近!这个人不是别人,正是表小姐江若芸!

江若芸几乎成了老夫人的喉舌,底下的人要请示什么事情都必须先通过江若芸,而她甚至不需要禀报老夫人便已经做了决断!虽然很多人心中多少有些不服,但却在知道这是老夫人默许后夜只能听她的了。

陈管事心中犯嘀咕,总觉得这样不合情理,但他心中却也明白,主家的事情最好还是少插手为好。最近钟府的气氛很是紧张,两个少爷都不在,连大少夫人也搬出去了,不能说不奇怪。二夫人和三夫人在府中没有什么地位,都不过是依仗着老夫人过日子而已。如今府中最得势的人,便是表小姐江若芸了!老夫人几乎对她是言听计从,很是信任。因此这次江若芸以主母的身份要求他做这些事情时,他虽然觉得甚是蹊跷,但最终还是依言将账册拿给了江若芸。

“陈管事,算你明智,钟府的事情,现在是我说了算,明白了吗?哼!”

江若芸拿到东西后,嘴角勾起一抹笑容!

对于陈管事刚才的犹豫,她显然是有些不满的,因此才会出言讽刺。陈管事知道自己得罪不起她,只得唯唯诺诺地连声道:“是是是,陈兴明白,以后都按表小姐说的去做便是,还请表小姐莫要生气才是!”

嘴上如此说着,心中却在想你江若芸不过是钟家的表亲,如今却在这里耀武扬威的指手划脚,莫要忘了钟府除了老夫人还有两位少爷呢。若是他日大少爷归来,我倒要看看你还能得意多久!

心中如此

想着,脸上却是满脸的谦恭,这让江若芸心中舒坦了不少!

她轻声一笑,极是傲慢,随意的遣退了陈管事,俨然一派钟府主母的做派!

看着陈管事走远后她也招呼了丫鬟过来。

“帮我备车,我要出府,要快点,还有老夫人要是问我去哪里,就说布庄有点事情我要去处理一下!”

一边给丫鬟下命令,江若芸一边眼光扫过老夫人远处的房间,眼神中闪过几丝复杂不明的情绪!

不大一会,马车便已经备好,江若芸看了一眼自己手中才从陈管事那里取得的东西,将之飞快的放进了衣袖内,在丫鬟的搀扶下钻进了马车!

“好了,走吧,去祥和布庄!”

江若芸坐定后,口中说了一个布庄的名号,赶车的车夫一愣,这不是和钟家的布庄一直唱对台戏的那家布庄吗?为何表小姐一要去那里?

但却也是一愣神的时间,车夫自然知道自己不该多管主子的事情,当下只是应了一声,便扬起马鞭,驾着马车朝江若芸所说的祥和布庄而去。

老夫人远远看着江若芸的离去的身影,长长的叹了一口气,剧烈的一阵咳嗽让她几乎喘不过起来!跟前伺候的丫鬟想要上前帮忙,却被她喊住:“你们都下去罢,我想一个人静一静!”

“可是,老夫人您的身体……还有表小姐刚才给您送来的药还没有喝呢,表小姐特意叮咛要您趁热喝掉……”

丫鬟桃红一边说,一边小心的用眼角的余光望着老夫人,生恐自己露出半点马脚。

老夫人定定的望着桃红,眼神瞬时变得凌厉起来,一度让桃红甚至以为自己所做的事情已经败露了。但老夫人接下来的动作却又让她忍不住松了一口气--只见老夫人毫不犹豫的端起桌上的汤药碗,一口气喝了下去,一滴不漏的喝完了那碗药。

“这下,你可以走了吧,不用担心被若芸责罚了!”

若有所思的看了桃红一眼,老夫人淡淡地说道。

桃红心中一慌,赶紧收拾了桌上的东西,几步退了出去,因为紧张差点被门槛绊了个踉跄。这一切尽数收入了老夫人眼底,她却只是淡淡的看着,脸上看不出任何表情。

“唉……”

桃红的身影渐渐消失在厢房的拐角,知道此时屋子里再也没有人会听到自己的话了,一声叹息自老夫人口中溢出!她自怀中拿出一方锦帕,上面绣着一对精致的戏水鸳鸯。那锦帕显然有些年份了,但却一直被她保管的很好,看得出来,她很宝贝这个东西!

“如月,这可是你当初为自己出嫁绣的呢,想不到一晃这么多年过去了,帕子还在,人却已经没了!如月,这些年,你是不是一直恨着姐姐……”

对着手中的锦帕,老夫人的泪水再也忍不住流了下来!

她细细的抚摸着手中的锦帕,仿佛摸着的,是她口中那个名叫如月的女子。

“如月,自从知道你身染重疾的那一刻,姐姐便已经后悔了当初的决定。倘若我知道这样做竟然会赔上你的性命,那我无论如何也不会为了自己的一己私利而做出当初那般荒唐的决定的!可是,事已至此姐姐知道说什么也没有用了,姐姐欠你的,或许真的要等来生才能偿还了!原本想在我有生之年为你

做些什么,所以当初将若轩这孩子接到京城来治病,却没想到,病没有治好,反而令轩儿连性命也丢在京城了。我从未想过会是这样的结果,真的没有想过,我只想好好的替你照顾轩儿,请最好的名医为他将病治好,但这孩子竟然痴傻到同他的爹爹一般,为了那样一个下贱的丫头,连自己的性命都不要了!我对不起你啊妹妹,是我没有照顾好轩儿,没有管好自己身边的丫头……”

老夫人的声音几度哽咽,她强忍着令自己不要哭出声来,这些只属于她自己同已经在天上的妹妹之间的秘密,她不想让任何人知晓!

眼神又一次定格在那两只相亲相爱的鸳鸯上,不由一抹柔情跃于脸上,曾经,她也绣过这样一方锦帕,只是,那锦帕原本是绣给自己最心爱的人的!那时的自己,曾经多么憧憬可以和他相伴一生携手到老!但,只因为自己被一时的虚荣弄昏了头,竟做下那样的傻事,如今再回想起来,竟觉得恍如隔世!自己当年的决定,伤的最深的,竟是自己最爱的两个人。他们,心中应该都是恨自己的吧。但为何自己每每梦境中,出现最多的,不是少昂的爹,反而是他们两个人呢?

“如月,问天,你们现在应该在天上团聚了吧,只剩下我这个孤老婆子还留在世上。我还不能死,我得替你们照顾若芸,这孩子是你们留在这个世上唯一的骨血,我想要让她快乐,想要她幸福,我想尽我所能的让她过得无忧无虑……这孩子,像极了当年的我,连做事的手段都与我如出一辙,呵呵……我知道若芸喜欢少昂,我也曾经很努力的想要撮合他们,但少昂那孩子,唉!我真的没有办法了,若是成全了若芸的结果是让我失去少昂的话,如月,请你原谅我,原谅我作为一个母亲的心,我真的做不到……”

说到这里,老夫人的眼神望向了窗外遥远的某处,在那里,她的儿子此刻正在前线杀敌,也不知是否平安。而促使他做出这个决定的人,正是老夫人自己!老夫人凄然一笑,有些落寞。

“如月,问天,你们看到了吗?少昂他宁死也不愿同若芸在一起,我不能再勉强他了。而若芸这孩子,不管她对我做什么,我都不会有怨言,这是我欠你们的。若是老天特意派了若芸来替你们向我讨这笔债的话,我还就是,绝不会为难这孩子。更何况,我是真的喜欢若芸,我恨不得她便是我的亲闺女一般!若芸若是觉得高兴,便是将整个布庄拱手让与他人,我也决计不会说半个不字的。只要是她做的,我便受着!我不想再在煎熬与愧疚中过日子了,我只想有朝一日见到你们,心中的愧疚不要再那么多……若芸想要做什么,就随她去吧,便是我这条命,她若想要,我也给她就是,谁让我欠了你们这么多呢……”

老夫人喃喃地说着,又是一声绵长而低沉的叹息声!

随后剧烈的咳嗽又一次将她折磨的喘不过气来,闻声敢来丫鬟赶紧帮她轻轻的拍着后背,并拿出帕子在她嘴边接着!

帕子上,俨然殷红一片。

“老夫人,您,您咳血了!”

丫鬟被眼前的情形吓坏了,惊恐的声音在房内响起,一边说一边吓得用手捂住了自己的嘴巴!

“老夫人,奴婢该死,奴婢该死,奴婢竟然没有发现您病的这么严重,请您责罚奴婢吧!”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