蓝熙书的营房在龙门所驻军营房的后面,居住条件待遇要高于郑大脑袋的边军。

龙门所驻军屯田守边,相当多的军属军余生活在边地,因为锦衣卫直接隶属皇上调遣,在性质上与卫所军和京军营兵有很大不同,军饷月粮一应供给也优渥很多,夏十榆统领的锦衣卫驻边龙门所,比较特殊,主要是侦缉后元残余势力在边境线的活动情况,纠察边军还是次要的,大多数边军上下对其又恨又怕,但夏十榆辗转边地十余年,侦缉敌情屡立奇功,但从未上过一份密奏弹劾边军将领,夏十榆的正直严谨,恪尽职守有口皆碑,特别是夏十榆来到龙门所,磕磕碰碰的和郑大脑袋磨合了近四年,相知甚深。

郑大脑袋人虽粗,但直肠子,是个知道好歹的人,视夏十榆为兄弟为智囊,和后来的蓝熙书哥几个也颇臭味相投,特别将锦衣卫安排在他毗邻的头号营房。

郑大脑袋的府衙森森,雪打灯笼,五六个校尉正吱扭扭将厚重的大门大敞四开,里面曲廊深深,灯笼晕黄,带刀的校尉在廊下笔直挺立。

蓝熙书左拐,除了扫雪执勤的校尉,排排营房略显空荡,郑大脑袋几乎倾巢出动,除了外出执行任务的锦衣卫,其余的都被夏十榆安排随郑大脑袋的人巡防去了。

四周人喊马嘶不断的人穿梭,龙门所核心反而空城。

来来去去的招呼过耳,蓝熙书完全放下了军事,一心想着房子!

隔着五座营房的喧哗,是徐娘不老的临时居所,蓝熙书路过夏十榆房间的时候,看见侍卫二虎子几个在忙着扫雪,房门紧掩,里面烛火通明。

多加了火把灯笼,过节的气氛很浓!

不知徐娘不老的到来还是初战大捷给这帮哥们打了鸡血。

蓝熙书忽然想起什么停住了脚步,任何时候都心里都有一根弦儿,这是他的本能!

蓝熙书官不大,威信不小,别人不敢造次,只是杵着笑,二虎子套近乎的拖着扫把凑上来。

这二虎子和丁哑是同乡,在王小小组,王小小黑眼白眼看不上他,别看二虎子名字彪悍文盲,心眼却花花肠子却不少,二虎子在王小小手底下干的不爽,王小小心眼儿小不说,爱拿架子装相,哥们拼命也交不到心,二虎子觉得不如跟着蓝熙书有前途,所以暗地里喜欢贴乎井貌安,无非是想调到蓝熙书这组来,和丁哑攀了一阵子的同乡之谊,丁哑油盐不进,不哼不哈不表帮大忙的态,二虎子急啊!

全龙门所的人都知道蓝熙书铁哥们之一的井貌安好说话!

数顿酒菜下肚,井貌安打了包票,不过,好饭不怕晚!哥们!你得耐心等着!

因为胡大疙瘩调来蓝熙书这组,弄得那四个组除了井貌安的大哥井运水对蓝熙书这组还和气外,其余的三组看到蓝熙书这组都跟斗鸡似的。

特别是王小小,蓝熙书想消停些日子,不想再捅这个马蜂窝!

但二虎子就这么一直剃头挑子一头热着。

“三少!”二虎子一脸故作神秘:“三少!大人不在!”

说着冲东边一努嘴:“好家伙!这排场的,敬神一样!”

夏十榆再不开眼,必要的场面还是要摆的!

蓝熙书不语,笑笑,那尊瘟神他也是要花花大心思敬的,但不是现在,他的风头出了,现在该让给老大夏十榆和郑大脑袋了。

蓝熙书不喜欢墙头草角色,这就是他连笨拙的胡大疙瘩都要,却不许井貌安和丁哑热络二虎子的缘故。

“井老大回来了没?”蓝熙书将胳膊搭在二虎子的肩膀上,呲牙歪头挠着蓬乱的头,论资历经验能力,驻龙门所锦衣卫里除了夏十榆,蓝熙书最敬佩的是井貌安的大哥井运水,真怀疑这哥两儿是不是真的一母同胞。

井运水被老大夏十榆派往也不知辽东还是河套侦缉月余了,蓝熙书一直觉得夏十榆心思重点在井运水那里,井运水传回的情报才是夏十榆统揽全局最重要的依据,别看自己折腾的挺欢,表面上拔尖儿,比起井运水自己还差一大截。

嚣张归嚣张,蓝熙书最大优点就是反省自己总结他人。

蓝熙书要赶超井运水,他一直急头白脸的表现就是想证明自己和井运水一样能远征堪当大任,不能老在家门口打转。

蓝熙书的哥俩好举动让二虎子受宠若惊,用力支撑着蓝熙书,小白脸神秘兮兮:“三少!井老大虽然没回来,但前天有信儿了。”

蓝熙书眼睛一亮,扭脸,回头看,远远地看见胡大疙瘩和耗子严重不和谐的抬着一个大浴桶往自己房里抬。

蓝熙书被二虎子挡着,胡大疙瘩没看见蓝熙书,这么大块还畏缩着贼眉鼠眼的左看右看。

蓝熙书回过头继续看着欲言又止的二虎子,他看出二虎子有吊他胃口的意思,脸色平静的瘆人。

蓝熙书顶讨厌不看眉眼高低爱卖关子的人!

二虎子本以为蓝熙书会急着追问下文,这样他才会觉得自己有分量,但一看蓝熙书的脸色,他倒急着说了:“三少!小五子单人匹马回来的,和咱们大人说了半天,我只看见他把一张地图放到了桌子上。”

也就这些,都知道这事儿的性质,谁也不敢瞎打听,更别说偷听偷看了。

“小五子人呢?”蓝熙书心一跳,揉了下鼻子,翘起嘴角,虚情假意的微笑了一下。

“马上走了!”

“哦!”蓝熙书有些短暂的失望,蹙紧了眉头。

“小五子临走,大人给挑了十二个老兵还多带了五匹健马一块儿带走的。”二虎子紧忙补充。

喔~!

蓝熙书给了二虎子一个长时间的凝视,其实他走神了。

“我们组的大炮和老毛还有你组的大棒槌李子木都跟去了。”二虎子真是倾囊相授:“干粮,酒肉,还有跌打药什么的带了不少。”

怪不得打眼觉得少了谁呢!

看蓝熙书看自己的眼在神不在了,生怕打乱了蓝熙书的思路,二虎子不敢说了,也不敢动了。

蓝熙书拄着他,他拄着扫把。

“好哥们!”蓝熙书拍拍二虎子的肩膀:“回头哥们喝酒!”

“嗯!三少!谁跟谁啊!呵呵!”二虎子点头哈腰,蓝熙书请谁喝过酒啊!口头上也绝无仅有啊!

蓝熙书不想瞎扯耽误时间,折身向西。

耗子出来进去的貌似很忙。

胡大疙瘩瘸拐着腿脚,往屋里运木炭,房里暖呼呼的。

“三少!东西藏好了!刚才碰到老钱,和丁哑低估了几句,丁哑问你打算!”胡大疙瘩皮糙肉厚那点儿腿伤疼劲儿缓了,看着龙精虎猛的!

老钱本名钱大千,不是锦衣卫的人,是龙门所出名的大夫,不但医术说得过去,为人谦和谨慎,道道多,销赃干净利索,滴水不露,跟蓝熙书哥几个暗地里很铁。

“这哪是节骨眼儿,等徐娘不老走了再说,哎!胡大疙瘩,东西是你藏得还是丁哑藏得!”蓝熙书最关心这个。

“丁哑!”

“哦!”蓝熙书很放心,第二句都不带问的。

耗子在旁一句话不说。

“三少!”耗子把一小瓶跌打药攥在手心里,还是给蓝熙书看见了。

“耗子!”蓝熙书看着耗子的不自然握紧向下的手。

哥几个谁也别跟蓝熙书玩猫腻!

耗子乖乖的摊开手心,一脸苦笑,小眼睛歉意的扫了一眼蓝熙文,刚打了包票答应蓝熙文不让蓝熙书发现的!

“谁用?房子!”蓝熙书顺耗子的视线往里迈步,看见蓝熙文在圆桌旁把手背在身后,干笑着晃动着肥大的破袍子,血污的袍子一条条的破里啰嗦的。

还挺臭美的!

不是吧!

我摸着好像房子没受伤啊!

不是仔细的摸啊!

也就是象征性的!

不是啊!

蓝熙书暗暗骂自己。

蓝熙书一伸手,耗子乖乖的把跌打药放到蓝熙书手里,蓝熙书一动眉梢,耗子和胡大疙瘩冲蓝熙文一咧嘴,蔫儿不溜的出门,回身带门的时候,胡大疙瘩还冲蓝熙文柔情蜜意的呲了一下牙。

蓝熙文不动,扭着肥大的破袍子笑着,十个手指起劲儿的在背后绞着。

“我没事!”蓝熙文继续笑,蓝熙书一笑不笑。

“那你走走!”蓝熙书眼刁,瞅着蓝熙文的腿,蓝熙文的左腿好像虚虚的,重心在右脚。

“哥!只是扭了一下啦!”蓝熙文皱了好看的眉,咬过的下唇红嘟嘟的特别的润,蓝熙书舔了一下自己的下唇,走到蓝熙文身旁,蹲下来,刚一触碰蓝熙文的脚踝,蓝熙文就呀的一声,单腿蹦着后躲。

蓝熙书豁然起身一把拉住蓝熙文的胳膊:“房子!”

蓝熙文稳住了,泪也下来了。

“疼!”蓝熙文不在装了,眼睛里蓄满了泪光,哈下腰虚拟的捋着腿部:“哥!疼!”

蓝熙书一错手,抱起蓝熙文腾腾几步就来到里屋,绕过热气腾腾的浴桶,把蓝熙文轻放到了自己的床上。

蓝熙文咬着自己的手指看着蓝熙书弄下自己的靴子,褪下血袜,脚踝破了皮了还肿了,小腿有巴掌大的一片淤青,中间被枪杆戳的黑紫了。

“不早说!”蓝熙书又着急又心疼,把蓝熙文沾血的内裤挽到膝盖。

蓝熙书看到房子这样,心疼的心里像被鞭子一阵猛抽似的。

“动动!”蓝熙书慢慢托平了蓝熙文的腿,上下慢慢移动,知道没伤到骨头,长舒了口气,看着蓝熙文闪闪泪光的眼睛:“你傻啊!骨折了就麻烦了。”

“我不怕!反正哥养我!”

“以后不准逞强!你姑姑要是知道了,哥有几层皮也被扒了。”

“嘘!”蓝熙文忽然扳过蓝熙书的头,直对着蓝熙书的眼睛,无比认真无比严肃的小声喳喳:“哥!你又漏嘴了,咱姑姑!咱姑姑!以后要注意!”

说完蓝熙文做了个隔墙有耳的动作,牵动了腿疼,小嘴咧着,吸溜着忍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