任何废话都没说和问的必要了。

要有连珠弩箭,这些人也就够一个照面的,蓝熙书握紧了马刀,他先确定了陈六福。

“陈六福!你吃了豹子胆了,竟敢诛杀朝廷锦衣卫命官夏十榆!”井运水眼珠子都要瞪出来了,他抖着马刀指着最前面气焰嚣张的陈六福。

“夏十榆?哪里有夏十榆夏大人,我们只诛杀鞑子的细作,最近鞑子细作频繁在长城外活动,对不对?”陈六福摇晃着肥头大耳左右看顾他的手下:“兄弟们!你们谁见着什么鸟夏十榆了?”

一阵轰然大笑,洋枪怪调的七嘴八舌起哄:“我哪只眼睛也没见!”

“没见!”

“没见!”

嗷嗷哈哈!

人马乱晃,犹如群魔乱舞,绣春刀反映着锋利的阳光,生生切割着蓝熙书的心,人性的丑陋真让人有彻骨之寒。

蓝熙书几乎咬碎了牙关,敛眉眯眼,一个字沙哑着挤出牙缝:“杀!”

陈六福一马当先呼啸着冲下来,蓝熙书错马横刀大幅度的扭身马镫左侧,上面躲过了陈六福的绣春刀,下面避其要害倒手马刀顺了下去,陈六福过去了,嗷的一声他的左大腿被蓝熙书划开了半尺多长的血口子,一角滚金边的飞鱼袍连同内衬罩甲随风飞扬飘落。

蓝熙书一个照面将紧跟陈六福身后打算捡便宜的矮个子踢下马,葛大的马过,惨叫蹄下,蓝熙书和葛大喝合伙先开张了。

蓝熙书借着葛大掩护圈马恶狠狠地找寻陈六福,不用找,陈六福也圈马奔他来了,眼珠子都红了,那条伤腿鲜血直流。

沙坡上人来马往,没有喊杀声,没有人多说一句废话,刀光起落,鲜血飞溅,只有落马的惨叫和刀戈在肉体上经过发出的声响。

蓝熙书辨别的得出那些惨叫不是哥几个的,这些九死一生的兄弟们都跟狼王一样凶猛。

现在就剩下井运水井貌安两兄弟,葛大,胡大疙瘩,蓝熙书和李四树八个人了,一投入厮杀,自然组队,井运水上阵亲兄弟那不用说,葛大首先靠上蓝熙书为其打掩护,剩下的胡大疙瘩和李四树自然成一组,井运水能杀惯战是出了名的,有他井貌安没大闪失,蓝熙书和葛大属于强强联手更没的说,唯一薄弱的一组就是胡大疙瘩和李四树,李四树罕有露面,是因为这个人沉默寡言,一贯被人当空气,但是一根肠子通到底的憨实,属于特别能战斗特别能挨刀的那一类,而且,现在的胡大疙瘩已经相当不含糊了,热别是亲眼见着夏十榆惨死绣春刀下,他跟发了疯的熊瞎子一样横冲直撞,身上挨了数刀,但是有三个陈六福手下被他干下马了。

咬牙切齿的陈六福夹马来了,一个照面他就看清形势了,人多有时候也占不到便宜的,他后悔带的人少了,他的绣春刀没亮,这家伙忽然伏在了马背上,拧着脖子昂起的头目露凶残的光盯紧了蓝熙书奔马而来。

电光火石的一瞬间,蓝熙书忽然明白了,但是明白的差点儿晚了,错马之际,陈六福忽然挺身,一把黑乎乎的短火铳双手定向了蓝熙书,也就是蓝熙书的反应,陈六福刚刚动手指,蓝熙书一手摁住马鞍,双脚甩蹬,一个急转直上漂亮的倒立鞍马转,左脚踢飞了陈六福的短火铳,右脚紧接着飞旋而至落在陈六福的左腮帮子上,陈六福立马下巴脱臼了,落马的惨叫都走了调。

落马不等于完事,蓝熙书向来不给对手留有余地,奔驶中猛然提缰带马,杂毛马领悟主人急转弯的意图,长身直立,前蹄腾空的扬鬃长嘶,生生的后蹄原地回转,马头落下的一瞬间,蓝熙书只手扳鞍,左手的马刀对着连滚带爬的陈六福抹项一刀,陈六福鸡叫了一声,窝着脖子载到沙土里,消停了。

一把斜刺的绣春刀堪堪划过蓝熙书刚刚翻上马背的大腿,入骨之痛让蓝熙书脱手掷出了马刀,准头偏了,偷袭得手的家伙被蓝熙书飞来的马刀刀柄磕到了下巴,惊得他魂飞魄散,一见陈六福消停了,拨马就往来时的方向就跑。

蓝熙书杀红了眼,没了马刀赤手空拳也打马就追,泄恨倒是其次,跑了一个就全完了。

一个响亮的哨音,迎头一道飞旋的寒光,也没见怎么着,被蓝熙书吓破了胆的家伙嗷的一声落马了,咽喉的血如喷泉。

蓝熙书一矮头,回旋的寒光贴着头皮而过,蓝熙书头皮都觉得麻了,但这寒光太熟悉了,蓝熙书忍不住心头突跳。

“三少!”还没看清人影,熟悉无比的声音就到了耳边。

耗子!

耗子!

蓝熙书大叫。

但是前面的奔马上不是耗子,这人也不搭腔,手臂凌空飞舞,也不知耍什么花样,又有一道飞旋的寒光擦着蓝熙书就过去了,蓝熙书就听见后面两声陌生的惨叫,紧接着听见井貌安和胡大疙瘩变态的高音嘹亮:“四少!四少!”

耗子根本没人理!

四少?

一道红色的闪电经过,一张娇俏的冷面被翻飞的斗篷遮掩,蓝熙书觉得一阵天旋地转。

“房子!”

蓝熙书大喊着跟着红色闪电回马转身之际,两片寒光呼啸盘旋,别的没看见,只看见热情洋溢策马飞奔而来的井貌安和胡大疙瘩怪叫一声都趴在了马背上,紧接着葛大也迅疾不及掩耳的趴在了马背上,硕果仅存鲜衣怒马的三个人接连跟着飞旋的寒光落马,惨叫都省了。

井运水刚刚回马,就被惊着了,回首的表情那真叫个目瞪口呆。

枣红马的马背上双手一扬,两道飞旋的寒光老马识途般回到了蓝熙文的手上,蓝熙文俏生生的拨马回身:“哥!哥!”

陈尸一地,弃马绝尘,刚才还热火朝天的场面顿时冷清下来。

衣衫褴褛的八个人把蓝熙文围在中间,刚刚的悲痛忽然就掺杂了惊喜。

“房子!”蓝熙书悲喜交加的轻轻喊了一句,咽喉梗堵,忍不住泪花闪闪,他如同做梦一般盯着眼前俏生生的蓝熙文,蓝熙文一身五军营伙夫号衣,袍肥袖大,帽子落了,简简单单的道士髻让她看起来青春明媚,眼眸清澈的纤尘不染,正盈盈笑着长身而起,众目睽睽之下弃鞍离马飞纵到了蓝熙书的马背上,蓝熙书就自然地一张手臂把蓝熙文拥入怀中。

“幸好你没事!哥!我好害怕!”蓝熙文抽搭着鼻子环着蓝熙书的脖子,下巴歪搭在蓝熙书的肩头,眼泪哗哗而下。

差不多每个人都眼睛湿了,唯独耗子,耗子事外人一样下马把陈六福的短火铳给没收了。

但是耗子看到了一具尸体。

“房子!”蓝熙书再也说不出第二句。

“四少!”井貌安巴巴的轻喊了一句。

蓝熙文没听见,倒是蓝熙书一激灵,这什么场合卿卿我我?

“快!把陈六福他们拖到沙窝子里埋了,要快!不留痕迹!”短暂的冲动之后蓝熙书立马恢复了理智,他这一喊,哥几个也没问的,呼啦啦下马拖死人。

这活路会干,很快战场打扫干净,陈六福他们的马都跑光了,尸体集中一个大沙窝子好歹埋了,把王小小几个的尸身找回来和夏十榆的并排在一起,哥几个把自己的破得噜苏的斗篷接下来盖在上面。

呼哧带喘的哥几个都站到了蓝熙书面前,夏十榆走了,蓝熙书自然而然的成了大家的主心骨。

蓝熙书看向耗子,耗子说:“皇上亲征已然到了喜峰口!”

哥几个隐隐的激动,忽然又一阵悲伤。

蓝熙书点点头,错动后槽牙看着一圈儿满身血满身伤满身土的哥几个,每个与之对视的眼神都铿锵肃然。

“记住,我要说的这几句话,我们遇到鞑子,夏十榆夏大人和王小小他们为掩护我们战死,其他一概没有,任何人不许提陈六福,我们从不认识陈六福!”

蓝熙书说完挨个看着哥几个,哥几个挨个点头。

“还有,少说话。如果见到白话文!都给我恭恭敬敬的大人前大人后的喊,不许有一丝异样,如果做不来回避!”蓝熙书又挨个看着哥几个,特别停顿在了井运水脸上,井运水也在咬后槽牙,但他懂蓝熙书的意思,井运水点头。

哥几个都不说话。

“我们要活着,就要这么做,必须听我的!但是我告诉你们和我自己,我蓝三少是记仇的人,今时今日老大和兄弟们的仇,我会牢牢的记住!”蓝熙书一字一句说完,嘴巴不可抑制的抖动着,他压抑着不让眼泪模糊面前兄弟们的容颜:“我们会让他加倍偿还,但是在时机尚未成熟前切不可意气用事,我们每个人都要好好的活着,将来手刃白话文!”

白话文三个字在蓝熙书的唇齿间碾压,蓝熙书冰冷的眼神看向高远无尽的苍穹。

胡大疙瘩发出轻微的啜泣声。

哥几个都在唿扇鼻翅,井貌安抹了一把鼻涕又抹了一把鼻涕。

“白话文和夏煜扈从皇上亲征了。”耗子又递过一句话,他在掀起夏十榆盖脸的斗篷一角,看着看着跪在沙地上呜咽成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