阵!”

“如是,不要说了!”陈子龙扭过头,好避免让对方看到自己双眼中奔涌而出的泪水,他从旁边的桌子上抢过一只酒壶,给柳如是倒满:“来,我们今日一醉方休!”说罢便拿着酒壶狂饮起来。

盛京,永福宫。

“大人,京师的天使到了!”赵文德走到刘成身旁,低声附耳道。

“嗯,总算是来了!”刘成点了点头,口中嘟囔道:“丑媳妇总要见公婆的,罢了,你带人将其引领到凤凰楼来,护卫要严密些,莫让人冲撞了,明白吗?”

“大人请放心!”赵文德微微一笑:“属下绝不会让天使看到不该看到的东西!”

“嗯!”刘成满意的点了点头,摆了摆手示意赵文德退下,低头思忖了起来。

“钦差大人,请上马!”赵文德殷勤的伸出右手虚虚的搀扶了一下。

“多谢了!”孙传庭撩起官袍的前襟,敏捷的跳上马来,他回头看到赵文德惊愕的看着自己,便笑着解释道:“赵大人,我是代州武卫人,那里临近塞下,我虽然是进士出身,但自小也素习骑射的。”

“大人果然是文武兼资呀!”赵文德赶忙拍了一下马屁,自己也翻身上马,小心的落在孙传庭后面半个马身。孙传庭笑了笑:“赵大人乃是侯爷的心腹,文才自然是不必说了,若论武功,天下又有何人能与侯爷相比呢?”说话间,他习惯性的向道路两旁望去,却发现两侧都是铁甲骑士,便如同两堵墙一般,将自己的视线挡的严严实实,他眉头不由得微微一皱,回头对赵文德沉声问道:“这是怎么回事?”

“大人请见谅!”赵文德装出一副为难的样子,低声道:“这里毕竟是东虏苦心经营十多年的老巢,侯爷担心有狂徒冲撞了天使,便罪莫大焉了!”

“东虏不是已经被剿灭了吗?”孙传庭闻言一愣,赶忙问道。

“钦差大人!”赵文德装出一副为难的样子,压低声音道:“话是这么说,但百足之虫,死而未僵,这城中数万人多为东虏国之肺腑,侯爷能进得此城,也是因为他们内斗所致,一时间也不好将其尽数迁走。所以才——”说到这里,赵文德便不说了,一副欲言又止的样子。

孙传庭见状,也是将信将疑,这些浑身几乎被钢铁和皮革包裹起来的战士们熟练的骑在马背上,他们几乎用不着使用缰绳,用上半身和双腿就能将自己的意思传递给战马,仿佛和**的坐骑连成了一体。在战马的两侧的背囊里是各种各样的武器:弓箭、刀剑、骨朵、长矛。孙传庭和他们的距离是如此的接近,以至于他可以清晰的看清这些武器的沉重分量。他将其与关内见过的明军稍一比较,便不由得暗自摇头。他想了想,便随手指了指右侧的一个骑士问道:“赵大人,这些便是武安侯麾下的虎士吗?果然不凡!”

赵文德随口笑道:“这些是侯爷身边的怯薛军中特别挑选出来迎接天使的!”

“怯薛军?”孙传庭闻言一愣,问道:“这好像不是朝廷的经制之师吧?”

赵文德话刚出口,就后悔了,但既然钦差发问,自己也不能撒谎,否则便是欺君之罪,他想了想只得避重就轻的答道:“钦差大人应该知道,侯爷从蒙古各部中挑选精锐之士以为选锋,以怯薛名之!”

“原来如此!”孙传庭点了点头,心中却生出疑念来,他能够考上进士自然是熟读史书,知道怯薛乃是蒙语中宿卫之意,本为成吉思汗建立的禁卫军,其职责就是轮流为大汗宿卫。赵文德方才那话避重就轻,恐怕背后还有其他隐情。只是现在也不是追问的时候,便装作若无其事。

赵文德看到孙传庭这样,心中不由得暗自后悔,原来刘成进了盛京之后,就开始着手整合麾下成分混杂的大军,第一步就是建立效忠自己本人的亲军,他将其从蒙古各部中挑选出来的精悍之士约有八千骑,组成怯薛军;又将那四营汉军步队和炮队编成一军,称为不死队;最后还打算从后金八旗、乞列迷人中精选万人,组成巴图鲁军。这三军将来将组成刘成的老营,成为大军的核心。

赵文德害怕再说错话,走漏了口风,在接下来的路上都一直沉默不语,而孙传庭也在想着自己的心事。两人各怀心事进了永福宫,到了凤凰楼下,赵文德跳下马来,笑道:“武安侯便在楼上,钦差大人请随在下来!”

“有劳了!”孙传庭笑了笑,便随赵文德上的台阶。此时早已大开中门,堂上摆好香堂,刘成身着袍服,拜了四拜道:“微臣刘成参见天使!”

孙传庭走到香案东,南向而立,沉声宣读起圣旨来,刘成跪在地上,小心细听。圣旨中首先嘉奖了刘成的功绩,并加封其为越国公,同时解除其宣大总兵,提督诸镇军事的权利,召其回京师。显然,这份圣旨的目的是明升暗降,削去自己的兵权,如果自己回到京师,便是龙游浅滩虎落平川,再想出来可就难了。

想到这里,刘成已经打定了主意,此时孙传庭刚刚诵读完了圣旨,依照礼仪刘成应当先四拜,三舞蹈,复四拜,接过使者手中的圣旨,供奉在香案旁。但他刚刚从地上爬起身来,便大叫一声,摔倒在地,保住自己的右膝,脸上露出痛苦的神情。孙传庭见状大吃了一惊:“越国公,您这是怎么了?”

“钦差大人见谅!”跪在一旁的赵文德赶忙过来搀扶住刘成,低声道:“国公在平定东虏时右膝中了一箭,伤势颇重,一直未能痊愈,这些日子都在府里养伤,不良于行,一直未曾下楼!”

“有这等事?”孙传庭见状愕然:“为何在塘报中未曾提到?”

“大人有所不知呀!”赵文德做了个手势,堂上的人纷纷退下,屋中只剩下他、刘成、孙传庭三人:“国公虽然平定了东虏,但逃散到山野里不服王化的狂徒还是有不少,城中的女真人也暗怀不满,只不过迫于国公的威名罢了,若是他的受伤的消息传出去,只怕内忧外患爆发出来,形势就不可收拾了!”

“钦差大人!”刘成好不容易在赵文德搀扶下站起身来,孙传庭注意到他的右膝部的裤子上露出一块血迹来,赶忙说:“越国公,你膝盖上的伤口应该是撕裂了,快请大夫来重新看看!”

“无妨!”刘成摇了摇头:“钦差大人,其实这些都是小事,只是前些日子听说有一股东虏余党从镇安堡出了边墙,一路往朝鲜去了。您也知道朝鲜那边的兵备与玩笑一般,不堪一击。那些东虏余党虽然只有两千余人,可都是顽冥不化的狂徒,若是让他们惊动了圣上,微臣当真是罪该万死!”

“往朝鲜那边去了?”听到这里,孙传庭也慌了起来,这可就是另外一回事了。他犹豫了一下,问道:“那大人有没有上奏朝廷呢?”

“我前几天才得到确定消息,已经上书朝廷了!”刘成沉声道:“圣旨上让本帅卸去宣大总兵,提督诸镇军事之职。我马上将印信交还天使。只是辽东形势紧张,须得本将镇守一段时间了,回京的事情只能先迁延了!”

孙传庭听到这里,也觉得有些不对了,他立刻意识到刘成很可能是想要借此拖延时间。但他又无法当面指责刘成抗旨不尊,只得低声问道:“若是如此,您大概要迁延多长时间呢?”

“这个就没准了,至少要等局势稳定下来吧,不然弄得前功尽弃,我如何有脸去见天子和天下百姓?”刘成笑了笑,随即好像是牵动了那条伤腿,他脸上的肌肉抽搐了两下,道:“我腿上痛得很,来人,先扶我上楼静养,赵先生,好生招待钦差大人!”

看着刘成的背影,孙传庭脸上不由得泛出一丝苦笑,他已经有五六成把握确定刘成是在装伤,至少伤势不会像他表现出来的那么重,可是这又有什么用呢?自己不过是一个传旨的使者,传罢圣旨后,便什么权力都没有了。而围绕着刘成的是他那十万如狼似虎的大军,自己唯一能做的也只能跟着装糊涂了。

“孙大人,请随在下来!”赵文德笑容可掬的站在孙传庭身后:“接风的酒席已经准备好了,自然是及不上京师的风味,还请大人海涵!”

京师,乾清宫,暖阁。

“杨先生,你怎么看?”崇祯用手指点了点面前的几份文书,上面都已经用朱笔描了红,在灯光下显得格外刺眼。

“有真有假,真中有假,假中有真!”

“此话怎讲?”崇祯皱起了眉头。

“东虏余党侵扰朝鲜是真,形势不稳应该也是真,刘成身上有伤恐怕就未必是真了,其目的显然是为了迁延时日!”杨嗣昌的神色有些木然,但语速不慢,要字也十分清晰。

“候先生,你怎么看?”崇祯将目光转向一旁的侯恂,他虽然已经年近五十,但却保养得甚好,面容白皙,头发乌黑,除了眼角之外面部并无皱纹,看上去不过三十许人样子。他听到崇祯的问话,矜持的一笑,沉声答道:“微臣刚刚入京师,对于辽事所知不多,不过刘成乃是杨相公一手简拔而出的,想必也是个忠臣,为何会如此行事?”

杨嗣昌冷冷的看了同僚一眼,侯恂却依旧是那副笑吟吟的样子,杨嗣昌欠了欠身子:“刘成用兵如神,虽古之名将亦不过如此。陛下要恢复辽东,便不能不用他。便是没有微臣,他也能青云直上。不过此人野心极大,又深得羌胡心,非寻常人能制,当初我请圣上封额哲为顺义王,便是想分刘成之势,以免其尾大不掉!”

“嗯!”崇祯点了点头:“杨先生不必说了,刘成的事情怪不得你,若不是他,岂能这么快平定东虏。额哲的事情谁也想不到他竟然就这么死了,这是天命,非人事可成!”

“圣上所言甚是!”侯恂赶忙笑道:“只是刘成这般掌重兵在外,也没个名义总不是长久之计吧?”

“臣以为当派一朝廷大臣前往辽东,宣慰诸部,代刘成领其军!”杨嗣昌沉声道:“同时从关宁军中派出一部前往朝鲜,消灭东虏余党!”

“不错!”崇祯满意的点了点头:“那杨先生以为何人可担此重任呢?”

“既然方才侯先生说刘成是微臣简拔出来的,这件事情微臣自然当仁不让啦!”说到这里,杨嗣昌目光转向一旁的侯恂脸上,饶是其脸皮不薄,也觉得一阵发烧。

旅顺。

“客官,客官,前面就是旅顺口了!”

听到船夫的声音,李过挣扎着从床上爬起来,双腿一软,险些跪了下去。出身内陆的他还是头一次坐海船,不但把上船前吃的几碗面都吐了出来,就连胆汁都快吐光了。饶是他铁打的汉子,现在也是一滩烂泥了。

“船东,这里便是旅顺口了?”好不容易爬到舱口的李过向外望去,只见东侧是连绵的山脉,西侧是一个拖曳曲折的半岛,西南也是巍峨的山峰,两山之间夹着一条不过数百步宽的海域。

“不错,这里便是旅顺口了,又叫老虎口!”那船夫颇为健谈,一边指着周围的地形一边说道:“这里一上岸便是辽东了,东边是黄金山、西边是老铁山,那边是老虎尾巴,说来也是奇怪,便是再冷的天气,这里面的海水也是不冻的!”

说话间,船已经距离岸边越来越近了,那船夫突然咦了一声:“奇怪了,这里什么时候多了这么多房屋,还有炮台,难道是哪位镇台在这里扎营打仗吗?”

李过听到船夫这般说,赶忙往岸上看去,果然航道两侧的山头上依稀可以看到正在修建的炮台,海湾里面也到处都是正在施工的人群,怕不有三四千人,李过看在眼里,不由得暗自吃惊。自己受叔父之命,偷偷来见刘成,为了不被别人发现,便挑了这条最冷僻的路,难道在这里让人截着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