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多谢大汗!”艾合买提在一张羊皮上坐下,盘起腿来,竭力让自己舒服点。硕垒笑嘻嘻的等着艾合买提坐稳了:“说吧,刘成想要做什么,我又可以从中得到什么?”

艾合买提看了看对方的脸,最后还是决定先试探一番:“大人希望打通一条通往东海女真那边的商道,您知道自从女真人和明国开战以来,皮裘、人参等辽东货便断了,价格高的离谱!”

“哈哈哈哈!”硕垒露出了牙齿,给了艾合买提一个颇为狰狞的笑容:“别说蠢话了,为了毛皮和人参刘成愿意给我鸟铳和火药?你认为我会蠢到相信你这种谎话吗?说实话,如果你想从我这儿得到什么,那就应该用东西来换,而不是骗!”

艾合买提低下头,要避开硕垒的视线,他琢磨着自己假如将刘成的计划和盘托出会有什么后果?硕垒有没有可能会把自己绑起来交给女真人?这种可能性不大,毕竟皇太极也拿不出什么好处来,相比起来刘成能给的多得多,而需要硕垒做的却少得多。

“好吧,济农大人打算策动在东海女真策动一场反对金国的叛乱,我这次前往那边是为了打通一条道路!”

“叛乱?道路?这次听起来比较像是实话了!”硕垒上下打量了下艾合买提,突然笑了起来:“商人,我真的无法理解你的行为。你可以找一面镜子照照自己:头已经斑白,十根指头上都有戒指,金的、银的、镶满了宝石,身上穿着最好的皮裘,肚子大的像一个怀孕的女人,最好的马驼你走三十里也会疲惫不堪。告诉我,你为什么要为那个刘成冒这么大的风险呢?为了钱?你不缺钱,别告诉我你不知道那些蛮子都是些什么样的家伙,比起他们来我的人简直就是一群秀才了,稍微运气不好你就会被切成片,做成他们的晚餐!”

艾合买提犹豫了一下,笑道:“大汗,这么说吧,我们商人怕危险,但更怕赚不到钱,济农大人给我一个机会独占一条通往未知之地的商路,那意味着一条流淌着黄金的河流。是的,我很富有,但我有四个妻子,有十五个儿子,过一百个孙子,我希望他们每个人都过上富裕的生活!”

“十五个儿子,过一百个孙子?”硕垒大笑起来:“这是个很好的理由,说吧,根据协议我要做什么,我可以得到什么?”

“允许我们的商队经过您的土地,确保他们不会遭到您的部众的袭击!”艾合买提的声音不大,他不希望被帐篷外面的人听见:“而您可以每年派出两个商队前往归化城,在那儿您可以进行贸易并免税,每次您都可以买到这么多火器,价格比市价低两成。”

“每次都可以买这么多?”硕垒的眼睛亮了起来,自从去年的那次大战之后,虽然车臣部的损失并不大,刘成的大军也很快就退回了漠南,但漠北的天平还是缓慢的向车臣台吉那边倾斜。原因非常简单,车臣台吉能够从刘成那边获得火器,即便从文化和感情上漠北诸部更倾向于硕垒汗,但没人愿意站在失败者一边,不难想象除非他投靠女真人,否则等待着硕垒汗的唯有死路一条。

当艾合买提从帐篷里面走出来的时候,他现天空开始下雨,这对于暮春的草原来说可时间稀罕事。他望着远处的草原,随着越来越大的风,草浪在翻滚,雨点打在他的脑袋上,顺着他的脖子流进内衣里,让他禁不住打了个寒颤。

“必须马上回自己的帐篷去,烤烤火,不然肯定会生病!”艾合买提对自己说,他辨认了一下路,他的帐篷相距这里至少还有半里远,可是仆人却不知道在哪儿去了,和他一起不见的还有马,他咬了咬牙,冒着雨向那边跑去。

“艾合买提老爹,您怎么这个样子了,您的仆人呢?还有马呢?”阿克敦惊讶的看着如落汤鸡一般的艾合买提,长大的嘴边足以塞进一颗鸡蛋。

“让他们见鬼去吧!”艾合买提没好气的骂道:“阿克敦你被魔鬼施了定身法吗?快给我拿件干衣服来,还有火盆!快!”

“是,是!”如梦初醒的阿克敦赶忙扶着艾合买提进了帐篷,又一边拿来找了几件干衣服,又让仆人送来火盆,阿克敦换了干衣服,在火盆间烤了好一会儿才缓过劲来,漠北的寒风可不是开玩笑的,便是盛夏下冰雹也是司空见惯,像这样淋了雨被寒风一吹受了风寒丢了性命也是常有的事。看到艾合买提捧着一杯热姜茶坐在火盆边,呼哧呼哧的喘着粗气,阿克敦方才放下心来,问道:“艾合买提老爹,那个硕垒汗怎么答复的?”

“怎么答复的?”艾合买提冷笑了一声:“东西是收下了,条件也答应了,不过却说的是个活络话,说什么草原上和中原不一样,没有城墙也没有道路,哪个骑着快马、拉得开硬弓的好汉子总是有法子养家糊口,他只能保证车臣部不碰,其他部落的他就没法保证了。”

“这不是和没说一样吗?”阿克敦苦笑道:“谁来抢劫也不会打着旗号呀!”

“可不是嘛!我也知道这件事情没有这么简单就办成的。”艾合买提将角杯放回小木几上,问道:“说到底这一趟是以你为主,你说应该怎么办?”

阿克敦没有说话,他走到帐篷里面,取出一个竹筒来,从里面取出一卷羊皮在几案上展开,却是一幅地图,他指着地图对艾合买提低声道:“老爹您看,我们三天前经过巴桑乌兰山,现在应该是在这个位置。我打算先在车臣汗这里呆上半个月左右,一来可以把马养养膘、二来所有的货物全部卖掉,轻装上阵;三来等到初夏,克鲁伦河里面的水也更深些,我们可以准备十几个皮筏子,把行李和货物都装在筏子上,沿着克鲁伦河向东,一路到呼伦湖。一来行动也方便些,二来也可以养养马力,若是路上遇到意外,也好应对。”

艾合买提顺着阿克敦手指的方向看去,阿克敦方才说的克鲁伦河又叫弓卢水、胪朐河,源自今天蒙古国肯特山的东麓,绵延一路向东最后流入呼伦湖,相对于6路,这条路虽然度会慢一些,但是要安全的多。

“到了呼伦湖,你准备怎么走?”

“到呼伦湖应该是六月了,那边榆木多,湖里也有鱼,我们可以在那边伐木造船,留一半人在那边屯个寨子,另外一半人由海拉尔河走,然后走额尔古纳河最后进入黑龙江,然后再转由乌苏里江到兴凯湖。”

艾合买提看了一会地图,半响没有说话,最后叹道:“阿克敦,你这一路上倒是不好走呀!”

“是呀!”阿克敦笑了笑:“这也是没有办法,小人的家乡到处都是林子,即便是老猎手一不小心进去了也出不来,唯一好走的路便是水路,可就算是水路一到冬天也都冻住了,实际上一年只有半年可以走,所以咱们得抓紧。”

“好吧,这件事情便由你做主了,我明天就开张尽快处理货物,你也把需要的东西都准备好,时间一到我们就上路!”

“是!”

崇祯七年春天的形势就好像巨大的跷跷板,当辽东、宣大的战事暂时平息,女真与明国双方好像打满了五个回合的拳击手,各自回到绳圈角落里喝水休息,打量着对方的情况,等待着下一回合的死斗,关内的形势又生了微妙的变化。在洪承畴的调度指挥下,从去年的夏天开始,官军接连在豫东和皖北取得了几次胜利,迫使农民军不得不向西转移,撤退到豫西、陕南、川东的广袤山地来。接连取胜的洪承畴并没有盼来期待已久的兵部尚书加衔(他原先是以兵部侍郎的担任总督陕西、河南、山西军事的),而是崇祯的催促进兵,早日消灭流贼的旨意。这让他的心里不禁有些怨尤,后来杨嗣昌凭借刘成之力拿下和林格尔后入阁拜相,成为大明的辅大臣,这更让洪承畴的心中满是酸涩和后悔——想当初刘成也是自己手下的将佐,如果当初林丹汗围攻宁夏时自己不是派了此人去救,而是将其留在麾下,恐怕现在入阁为辅便是自己了。

出于这种微妙的心态,洪承畴并没有如崇祯要求的那样加进军,而是上书陈词。当然理由也是很充分的:许多军队欠饷,在先前的交战中死伤颇多,士气低沉;而且豫西、陕南、川东的山地行动困难、补给不便,假如贸然领大军进入,一旦遭到挫败就会败坏大局。因此洪承畴建议让川、豫、陕官军各守隘口,养精蓄锐,以待其变,等到来年的夏粮收后再大举进剿。得到崇祯的肯后,他将自己的行辕放在洛阳,便在那儿过了崇祯六年的冬天和七年的初春。

巍峨的秦岭山脉就好像一条奔腾的巨龙,由东向西横贯中国的中部,西起甘肃省临潭县北部的白石山,向东经天水南部的麦积山进入陕西。在陕西与河南交界处的潼关附近一分为三,北支为殽山、北支为崤山,余脉沿黄河南岸向东延伸,通称邙山;中支为熊耳山;南支为伏牛山。这里哺育了华夏先民的长江、黄河这两条母亲河的分水岭,山脉的南北两麓的温度、气候、地形都有着显著的差别,秦岭淮河一线也就成为了我国南北地域的分界线。而南阳盆地就位于伏牛山脉之南、大巴山脉之东、桐柏山、大别山之西,东、西、北三面的山脉阻挡了战火的侵袭,相比起被战火肆虐的陕西、北直隶和河南等地,这里不啻于是一方净土。

南阳、真武观。

初升的阳光穿过院子里的槐荫,照在院子里的石凳上,徐鹤城就已经在院子里活动完手脚,开始练习拳法和剑术了。这是他自小的习惯,无论刮风下雨,早晚二课始终没有放松过。他练了两套拳法,又练了一路剑,觉得额头上渗出薄薄一层汗来,浑身上下微微热,被暮春的晨风一吹,说不出的畅快。他正准备擦汗,却听到有人用讥讽的语气说:“大哥还是老样子呀,一大早就起来练剑!”

徐鹤城回过头,只见弟弟徐万仞站在门口的台阶上,斜倚着门框,正看着自己,脸上是掩藏不住的鄙夷。徐鹤城也不答话,擦了擦额头上的汗珠,还剑入鞘,又喝了两口水方才说:“这么多年来习惯了,一天不懂就浑身上下痒,怎么,你要不要也来玩玩?”

“别!”徐万仞冷笑道:“我可没你那么勤快,一大早就爬起来折腾自己。你手下也有几百人马了,还整天练这玩意,德性!”

“早饭就在院子里面吃吧!”徐鹤城对一旁的部下吩咐道,自己在石凳上坐下,笑道:“怎的,不跑了?”

徐万仞冷哼了一声,也在石凳上坐下,等着送早饭过来。原来前些日子徐鹤城接受了刘成的建议,带了两百多人前往浙江,准备接替赵有财。他把这个弟弟抓在手里,又下不得手,只有带在身边翻越秦岭,然后沿着汉水东下到了南阳,准备沿着汉水、长江、江南运河前往浙江。一开始徐万仞还想着逃跑,可跑了两次都被兄长的部下给抓了回来,慢慢的就老实了。

这时早饭送了上来,有小米粥、烧饼、酱菜,还有半封酱肉。徐万仞拿了块两块烧饼,夹了些酱肉一边吃一边含糊不清的答道:“跑个毛,我也想通了,能跑到哪儿去?到时候你把我在京师干的那件事情往外面一捅,我就是朝廷钦犯,就算能活下来也是干受罪,还不如跟着你有的吃有的喝,也不用操心那些屁事。”(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