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乌拉……”

山呼海啸般的喊杀声,再一次响彻天地!

古老而斑驳的城墙上,再一次爬满密密麻麻的北蛮兵。

多灾多难锦天府……

这一轮。

冉林未再留手。

锦天府内的六万余大离军队,除了一万预备队之外,全压到了城墙上。

没有试探。

没有佯攻。

战斗一打响,就直接进的白热化。

城下。

成建制的弓箭手。

庞大的投石车群。

呼啸着将蝗群般的箭矢和石块,倾泻在城头,炸开一朵朵血花。

但每一朵血花绽放后,立刻就会被攒动的人影填充上。

一个个庞大腰圆的北蛮士卒,成群结队的叼着弯刀舍生忘死的爬上城头,前赴后继的撕裂着城头上的防线。

城头上。

同样有成建制的弓箭手队,弩车群,在疯狂的往城下倾泻。

滚石、檑木,从十五丈高的城墙上落下去,威力更是堪比投石车群。

用大釜煮开、香飘十里的金汁,就是这个时代最强的生化武器。

被泼到的北蛮兵,哪怕当时能捡回一条命,也会大概率死于感染!

在城门的后方,还有仰射角度高于城楼的投石机群,也在不断的还以颜色。

还有箭楼。

枪阵。

大刀队。

都是收割北蛮人的利器……

不断有北蛮武者跳进城头过道,大开杀戒,撕开城头防线。

又不断被城头的大离士卒们踏着袍泽的尸身,抢回来。

鏖战!

鏖战!

还未死就继续作战!

枪断了。

还有刀!

刀崩了。

还有双手!

手没了!

那就冲出城墙,撞下爬城的北蛮杂种,同归于尽!

一寸血躯,一寸墙!

十万头颅,十万砖!

蝼蚁尚且贪生。

但总有比生死更重要的事……

……

冉林双手拄着战剑屹立在北城门的城楼上,神色肃穆的眺望着北方夜幕。

在那里,有一道凛冽的气机,紧紧的锁定着他。

他知道对方是什么意思。

他也的确有动手稳定战局的想法。

不过已经打消了。

他不是霍青。

他没有不惧挑起飞天大战的实力和底气。

嗯,或许是这样吧……

……

“西城门破了……”

撕心裂肺的呼喊声,在极短的时间内就传遍了整个锦天府。

霎时间。

所有的大离军队,都觉得心头好像有根弦……崩断了。

他们不惧死。

他们能拿血肉之躯去硬接北蛮人的弯刀。

是因为他们想要胜利!

明知道死还在想胜利!

胜了!

锦天府就保住了!

胜了!

北蛮人就挡住了!

现在西城门被攻破了。

北蛮人进城了。

胜不了了。

完犊子了。

士气,在极短的时间内,急转直下!

全线崩盘,已近在眼前。

就在这个时,北城门突然洞开。

“众将士,随本将向前……”

王真一的怒喝声,在轰鸣的马蹄声中冲天而起!

一万骑兵冲出锦天府,呈锥形阵狠狠的插入拥挤在北城门外,密不透风的北蛮大军之中。

战旗卷、马长嘶。

以王真一为锋矢的一万骑兵,势如破竹的杀穿围攻北城门的北蛮大军,砍瓜切菜一般的屠戮了数千北蛮人!

北城门的如火如荼的战况,顷刻间缓解!

攻城的北蛮大军溃败。

王真一的兵锋直逼北蛮中军!

“呜呜……”

“咚咚咚……”

苍凉的号角声,和澎湃的鼓声,几乎是同时响起。

霎时间,分散于四城门的大离军队,迅速向着北城门汇聚。

而攻打东西两座城门的北蛮大军,也齐齐放弃了继续已经取得的优势,回援中军。

所有人都明白,决战,已经来临!

……

一身华贵绛紫色蛟龙铠上满是血污的霍鸿烨,提着血艳艳的战刀,缓步踏上北城楼的台阶,走到冉林身侧。

冉林眼角的余光瞥了他一眼,看清楚他身上的血污,又不由的扭过头看了他一眼,似乎有些诧异,千金之子竟会亲临阵前厮杀……

霍鸿烨面上没什么多余的表情。

他虽也是食肉糜者。

但他已经在北疆钉了两年。

倒是不及某些玉璧纯粹……

“来得及吗?”

霍鸿烨登上台阶,没有任何象征性的客套,劈头盖脸的就问道。

他的心头是有怒意的。

他千辛万苦才攒下的镇北军,这一战就损失了两万……

冉林指了指身畔的漏刻,沉声道:“算时间,应该是来得及。”

霍鸿烨瞥了一眼他身旁的漏刻:寅时四刻(清晨四点)。

而张楚的消息,是子夜前传回来的。

以大堡县与锦天府之间飞鸽传书的时间来算,张楚应当是亥时与子夜时分之间,收到的消息。

只要张楚是在收到消息后,立刻率军急行军回援锦天府。

一百二十多里路了。

哪怕夜雨路滑,两个半时辰,怎么也该快抵达锦天府了!

毕竟张楚麾下,乃是三万骑兵,机动性极强。

“派人通知双流县与田灵县了吗?”

霍鸿烨凝重的问道。

此战的惨烈程度,已经超乎了想象。

他不得不做最坏的打算……若是张楚不能赶到,或者是他根本就没有回援,有两翼的生力军参战,或许还能将北蛮人的兵锋,挡在北疆防线前。

“已经派人去传令了。”

冉林的面色亦十分凝重。

他现在十分佩服这一支北蛮大军的统帅。

先前他故布疑阵。

既有引诱北蛮大军攻城,给张楚争取时间的因素在内。

也有迷惑北蛮统帅,让他摸不清楚锦天府内虚实的意图在其中。

不曾想。

还是让对手嗅到了锦天府的虚弱气息,死磕锦天府。

冉林的回复,并未能让霍鸿烨感到安心。

因为哪怕是离锦天府最近的双流县,步军要赶到锦天府,至少也需要小半个时辰。

还得是在北蛮人未在双流县方向布置任何伏军,**的前提下。

若是张楚不能及时赶到。

就凭锦天府内这四五万残兵败将,能在北蛮人的铁蹄下支撑小半个时辰吗?

霍鸿烨不知道答案。

但撑不住,这一战,也要打!

他们已经没得选了……

赢。

收复失地。

输。

一败涂地。

就看这一战了!

……

澎湃的鼓声中。

锦天府内四五万残军败将,鱼贯踏出北城门。

而在撤退的北蛮大军中肆虐了好一阵子的王真一,也率领麾下的一万骑兵,缓缓退回大离军队阵前。

北蛮大军阵前。

黑压压的骑兵,缓缓压到前方。

黑暗中视线模糊。

看不清北蛮人到底有多少骑兵。

但听声音,至少也有七八万之数。

两军隔着一里地,遥遥对峙。

空气忽然间变得有质量,压得人心头沉甸甸的,几乎要喘不过气来。

连战马的喘息声,都份外粗重!

披头散发、浑身血污的刘狗剩,提着蒙皮大盾站在袍泽们中间。

他整个人剧烈的颤抖着,牙齿“噔噔噔”的打着架,两条腿就像是刚被人用棍棒打过一样,又酸又痛又沉重。

他又一直忍不住把右手抬到嘴边,牙齿咬住绑着战刀的肮脏汗巾一角,拼命的拉拽、拼命的拉拽。

他没打算活着回去……

但他突然满脑子都是老余那碗狗都不吃的杂碎汤。

刚刚怎么就不多吃一口呢?

明明多吃一口也耽搁不了多少时间啊。

“呜呜……”

“咚咚咚……”

号角声和鼓声,突兀的响起。

刘狗剩脑海中那碗纤毫毕现的杂碎汤,瞬间烟消云散。

他疯了一样的奋力推着前方的袍泽前进,拼命的嚎叫道:“杀啊,杀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