八月十五,人月两团圆。

这一天,锦天府的老百姓们都会早早的出门,去菜市场买菜,为晚上的团圆准备饭菜,心灵手巧的妇人,还会自己做上一屉月饼。

这一天,张楚也是起了一个大早。

他在家里吃过早饭后,就坐着马车出了城,将张氏和知秋做的月饼亲手送到乌潜渊手中。

晌午和乌潜渊小酌了几杯后,他返回四联帮总舵,拉上了一马车银子,去拜访侯君棠。

马车走的还是侯府的后门。

但这一次,却是侯君棠亲自来给他开的门,笑吟吟的迎他入府,请他吃了半盏茶水。

拜访完该拜访的人,打点完该打点的人,张楚再回转四联帮总舵,亲手写下一封封请柬,送到了四联帮每一位香主级的大哥,以及刘五,郑屠户等人的手上。

今晚,梧桐里张府大门前的长街上,席开一百桌,邀请四联帮在锦天府内的所有帮众赴宴。

酒席的事宜,青龙堂提前好几日就开始操持了。

来自于锦天府内好几个知名酒楼的厨子队,昨夜就已经入驻长街,为今日的晚宴准备菜肴。

十多个临时搭建起来的灶台,每一个下边的柴火都烧得旺旺的。

一头头刨洗干净的整猪整牛整羊,拉进长街,被厨子门挥舞着菜刀,肢解成一块块等待下锅的肉块儿。

没什么虚头巴脑的看菜,也不讲究什么色香味俱全!

就俩字儿:实在!

整只的酱猪蹄儿!

整只的清炖鸡鸭鹅!

整条的糖醋、清蒸鱼!

切得巴掌大的卤牛肉……

当然还少不了青花街老陈记的陈年烧刀子,一车一车的运进来,码放得如同小山一般高。

张府的孩子们,欢快的在长街上奔跑着,不时从厨子们的案板上抓起一块块卤制好的边角料肉块儿塞进嘴里,满足的“咯咯”直笑。

而大批的青龙堂帮众,则忙活着安置座椅板凳,在长街的两边挂上大红灯笼。

晚宴还未开始,长街上就已经洋溢着节日的氛围。

华灯初上。

青龙帮的帮众们成群结队的来了。

空****的长街,很快就变得人满为患。

放眼望去,黑压压的一片全是人头。

这是四联帮成立之后,第一次大规模的集会。

除去下到区县开拓分舵的两三百人之外,尽数到场。

超过了一千人!

张楚的本意,只是借着节日,召集帮里的弟兄们乐呵乐呵,也让各个堂口的弟兄,有机会能相互认识认识。

没有展示肌肉的意思。

以他如今在锦天府内的地位,也无需展示肌肉……比他强的人,不在乎他这点人马,比他弱的人,也没胆子惹他。

但当四联帮的人马一次性全拉出来后,依然震撼了隐藏在长街周围的其他帮派探子!

他们都知道四联帮有多少人马。

四联帮的门徒制又不是秘密,他们完全可以通过计算获悉四联帮的规模。

但知道是一回事,亲眼见到又是一回事。

人上一千,彻地连天!

上千条精壮汉子凑在一起,光是气势,就足以吓破很多帮派的胆!

不来看看又闹心,来看之后又绝望。

四联帮这座大山,真是压得锦天府其他帮派喘不过气来啊!

待四联帮的帮众们来得七七八八后,一名青龙堂的帮众高声唱喏道。

“帮主到!”

张楚在四大堂主的簇拥下,徐徐从长街的另一头走进来。

他今日穿了一身白底金虎纹的劲装,背后缀了一袭及地的纯黑色披风,光头没用锦冠遮掩,就这么光溜溜的反射着灯笼的红光,意气风发、霸气外露!

许多第一次得见他的“义”字辈帮众,都不敢相信自家这位名震锦天府的帮主,竟然如此年轻。

下一秒,长街上所有四联帮帮众起身,面朝张楚一揖到底:“参见帮主!”

呼声宛如浪潮,一浪还比一浪高……半个城西都听到这一声呼喊。

张楚望着眼前这似曾相识的场景,竟短暂的出神了。

昔时张府落成,他举办乔迁之喜宴请青龙帮所有帮众,当时侯君棠驾临,青龙帮的帮众们,也是这般整整齐齐的向他见礼。

那时他便对自己说,“男儿当如是”。

但当时的自己,无论如何也没想到,不到一年的时间,他便能取而代之,甚至更进一步。

“帮主。”

站在他身侧的骡子,小声的提醒他。

张楚猛的回过神来,笑道:“弟兄们不必多礼,都起身吧!”

在血气的催动下,他的声音虽不大,却响彻了长街。

整条长街上的四联帮帮众们,都听到了。

“谢帮主!”

上千号四联帮帮众起身。

张楚迈步走上一个临时搭建起来的高台,感受着无数双炽烈的目光望着自己,心绪澎湃,豪气顿生!

“今日是中秋节,大家伙儿吃好、喝好,酒桌上没辈分,要觉得谁往日里欺负自己,今日尽管报仇,让他横着从这条街出去!”

张楚笑道。

“哈哈哈……”

下方响起一阵哄笑。

有胆儿肥的“仁”字辈儿帮众,嬉皮笑脸的大声道:“帮主,那俺要觉得你平日里欺负了俺咋办……狗哥,你别瞪俺,帮主自己说的,酒桌上没辈分!”

“哈哈哈……”

下方的哄笑,更大声了。

敢笑的,大多都是以前跟着张楚抢地盘、抢生意的“仁”字辈儿老油条,他们都知道,自己帮主是开得起玩笑的人。

张楚也笑:“不是我吹牛比,这世上能把我灌翻的人,只怕还没生出来!”

“哈哈哈哈……”

这一次,哄笑直接变成了爆笑。

“白傻子,上,灌翻帮主的大任,我们就交给你了!”

“你别怕,大不了,你翻了,你那相好儿的我们帮你照顾!”

“对对对,千万不要怂,我们这么多弟兄都挺你!”

叫白傻子的“仁”字辈儿帮众急眼了,抻着脖子吼道:“滚犊子,你们别坑俺,带种的自己去灌帮主!”

等他们哄闹够了,张楚才笑着虚按了按手,“好了,大伙儿入席吧!”

“谢帮主!”

上千号人行过礼后,各自入席。

四大堂主簇拥着张楚,往张府门外的主桌行去。

“开席!”

随着一声铜锣响,大盘大盘的鸡鸭鱼肉就好似流水一般开始往桌上传。

“五爷,怎么样,我四联帮还成话吧?”

张楚笑吟吟的对坐在他身侧的刘五说道。

他这一桌人并不多,除去张楚和四大堂主之外,就只有刘五和郑屠户两人。

刘五的眼中,至今还有震撼之意。

“成成成,太成了,三个青龙帮都抵不上你四联帮。”

他说完,席上的四大堂主都默默的看了他一眼。

张楚没往心里去,端起酒碗和刘五碰了一下,仰头一口干了。

他在乎外人对他的看法。

但他做事,却又只求问心无愧。

这很矛盾,但人本身就是矛盾集合体。

“以后只要得空了,就带嫂子和两个大侄子多来我家走动走动,别我不请您,您就不来啊!”

张楚笑着对刘五说道。

这是张楚第二次对刘五说这番话。

但这一次,刘五心下是真有点感动。

因为这一次,张楚没事儿找他帮忙。

“你现在不比以前啦,坐的位子高,盯着你的人也多,就别顾我这把老骨头了,好好忙你自己的,得空了,就找我喝两碗酒就成!”

刘五如是说道。

到底是老江湖,一语就点破了张楚现在的处境。

张楚笑了笑,又端起酒碗与他碰了一下,淡淡地说道:“您不用替我担心,只要我够强,那些宵小之辈便翻不起什么大浪来。”

刘五望着他充斥着强大自信的面庞,一个恍惚,仿佛又看到昔时的侯君棠。

那时的侯君棠,也如张楚一般自信。

他羡慕过。

他也学过侯君棠。

只可惜,他成不了侯君棠。

他端起酒碗,一口饮尽。

酒席逐步进入到**。

上千号四联帮帮众,满街乱窜,找一个个自己认识或不认识的帮中弟兄喝酒。

你上次帮过我,得喝一碗。

你上次不帮我,得喝一碗。

你上次没帮上,得喝一碗。

“仁”字辈儿的老油条们,都知道自家帮主的底子,都老老实实的喝自己的,没人敢来挑衅他。

“义”字辈儿的那些个新人们,起先也都挺老实的,毕竟自家堂主还在主席上坐着,不敢造次。

但等到几个喝高的了“义”字辈儿门徒,晕乎乎的端着酒碗来向张楚敬酒后,张楚笑眯眯的喝了之后,就捅了马蜂窝了!

所有的“义”字儿门徒,都一窝蜂的往张楚这儿钻。

四大堂主坐在席上,笑眯眯的望着自己堂口的小崽子来找自家大哥喝酒,非但不拦着,还大声怂恿。

“他娘的,没见到帮主的酒碗空了吗?还不快给帮主满上?”

“帮主顶不住了,你们加把劲儿,很快就能灌翻他了!”

“二娃子,继续上啊,老子看好你!”

那句话怎么说的?

小树不修不直溜,人不修理哏赳赳!

不让这些个小崽子知道知道什么叫天高地厚,他们还真以为天老大,他们就老二了。

张楚喝了一碗面色如常。

喝了一百碗,还是面色如常。

十斤装的烧刀子,他一个人身后就扔了三四个空酒坛子。

等到酒宴进行到最巅峰时,一阵“嘚嘚”的清脆马蹄声,忽然传入了酒席当中。

一小部分四联帮帮众听到马蹄声,放下酒碗望向声音传来的方向。

声音清晰了一分。

更多的四联帮帮众听到马蹄声,放下酒碗望向声音传来的方向。

人声鼎沸的酒席现场,很快就安静下来了。

所有人都望向了马蹄声传来的方向。

张楚疑惑的站起身来,远远望见一个头戴斗笠、腰挎长刀的黑衣人,骑在一匹神俊的白马上,溜溜达达的走进长街。

“张楚何在?”

白马停在了酒席前方,马背上的黑衣人开口问道。

宛如低音炮一般的低沉男声,清楚传入长街内每一个四联帮帮众的耳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