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当晋军这边严阵以待的时候,先期到来的那一支楚军退了。

发现楚军退却的晋军有些发懵。

刚来呢!

一场都还没有打过,怎么就退啦???

子革在破口大骂晋人够阴险,将周边的树林砍伐了个干干净净,继续待在原地的话,晚上就只能风餐露宿了。

他们还不得退后?

这一退,楚军直接退到了洧(wěi)水的南岸。

“当进逼!”郤至吼得那个叫慷概激昂。

有些骑虎难下的栾书能怎么样?

他既得意将早早将周边的树林砍伐干净,又对略施小计就将楚军先锋逼退感到满意。

敌军未战先退?

虽说没有造成什么人员杀伤,对敌我士气的影响还是有的。

只是,他们要进逼的话,需要越过洧水。

吕武得知己方将要渡过洧水进逼楚军,心里感到有点不踏实。

他怕的是楚军对晋军来个半渡而击,到时候就要损失大发了!

晋军的高层却一点忧虑都没有的样子。

国君和自己的仪仗队牛逼哄哄地先过河,随后是中军,再来才是上军、下军和新军。

半渡而击的事情并没有发生。

有的只是少数楚军离得近了看热闹。

过河到洧水南岸的吕武略略有些茫然。

军事上能够半渡而击的机会可不常有。

一旦抓住机会给敌军来个半渡而击,几乎能够奠定胜局。

楚军只是默默看着晋军渡河,一点点的小动作都没有干。

子革甚至还派人来问晋君姬寿曼,要不要接受楚军的帮助。

这是在搞笑吗?

关键并不是啊!

他国的臣子对待异国的国君,心里再怎么想干掉对方,行为上彬彬有礼是必须的。

这个叫尊重君权。

相反,要是作为臣子对君主做出不礼貌的行为,本国的君主治罪都能治得理所当然。

作为君主,他们看重的是君主不可冒犯的庄严性。

臣子今天敢对他国国君龇牙,谁敢保证这个臣子哪天会不会对自己也那样?

子革对晋君姬寿曼一副彬彬有礼的模样,暗地里却是派出所有能派的人手。

晋人做了初一,别怪俺们做十五。

周边的树林必须也伐个光秃秃啊!!!

七天之后,晋军到来了。

栾书得知楚军将周边的树林砍伐干净,只是笑而不语。

晋军过来时,带上了充足的木材,不但扎营没困难,平时的用度也能支撑一阵子。

他们这是早知道楚人顽劣,压根不给予欺负自己的机会。

晋军很理智地在距离楚军营地的五里之外扎营,安顿下来就开始进行交战准备。

魏相出去逛了一圈,回到说道:“营前乃是泥泽之地,为何在此扎营。”

他们待的地方就在洧水边上。

任何的河流,河滩边上肯定不会是什么好地方。

要是河流不乖一些,时不时地变动河床位置,真的会让周边的环境更糟糕。

魏琦说道:“此为楚军难题。”

要不怎么说栾书是个老阴逼。

晋军就这么驻营了,咋地?

楚军想打,要么等烈日将泥沼晒硬,不然就自己去人工搞定。

当然,楚军也能拔营,换到晋军的西面或西北边驻扎。

总而言之,楚国那边不爽,栾书就爽了。

双方在面对面的半个月内,谁都没有派人叫阵。

两边忙着互派使者,能用嘴巴先搞得对方恼火,算哪边先赢了一仗。

因为没有军队拼杀,多少算是相安无事。

背后则是两国不断摇人。

晋国当然是派人催促盟友,还给制定了什么时候必须抵达的期限。

楚国一看晋军四个军团都旗号都打出来,琢磨着二十万人着实不太够,还是赶紧继续在国内调人吧。

两国还在做一件相同的事情。

一场两个阵营合起来几十万人的大战,不可能短时间内分出胜负,肯定是要多准备一些粮秣的。

在后勤上面,晋军明显是要吃亏太多。

他们的老巢距离“鄢陵”太远,补给难以及时不提,运输途中的消耗也会比较多。

而“鄢陵”虽然离楚国本土也有点距离,关键是比晋国要近得多。

另外,楚国什么时候在粮秣上有过困难?

要是楚共王熊审发起狠,信不信能直接用粮食把南下的四个晋国军团全埋啦!

大概是将近半个月后,楚共王熊审的旗号出现了。

过来的队伍非常庞大,就是看上去有点乱糟糟。

手头上没事的晋国贵族,要么是在军营的箭塔上观看,胆子大一些则是找个地势高的山头,注视着浩浩****开来的楚军。

小兵兵则是被约束,反正就是不能乱跑。

来到地头的楚国贵族,他们派人出去砍伐木材,接下来得到的回报却是令他们傻眼。

什么!?

周边的树林全秃了???

草!(一种植物)

没有木头,营帐拿什么来支撑。

另外,做饭和烧水光拿草来当材料???

他们得知是子革先派人砍伐,后面晋军也出动大量辅兵去搞,有些没搞清楚是个什么状况。

“晋人先为,我深觉有趣,效之游戏罢了。”子革像是讲一件笑话那般,得意洋洋地告知楚国众贵族。

他看着傻了眼的贵族,脸上更乐。

滴酒未沾的楚国贵族,一听觉得自己简直醉了。

打仗这么严肃的事情,搞得好像是在恶作剧,给史官记录之后,情何以堪啊!

子革却不那么想,他是真心觉得有意思。

也许,还能成为传颂千古的雅事?

楚共王熊审知道后,表情很是奇怪。

他觉得晋国的栾书好像不怎么好对付。

这一点从之前将周边树林砍伐干净,到后来选择在泥沼后面扎营,都能品味得出来。

楚共王熊审想了想,说道:“唤大宰前来。”

这个大宰的官位一点都不低。

《周礼》:天子六卿,天官为大宰。诸侯则并六为三而兼职焉。

时任楚国大宰的是伯宗之子伯州犁,他的儿子就是跟吕武有过交往的郤宛(现在叫伯郤宛)。

“栾书?”伯州犁回忆了一下,说道:“臣与之并未深交,听闻其人善计多谋。”

伯氏是郤氏的小宗,还被郤氏迫害。

而作为郤氏的小宗,伯氏是没资格直接与栾氏交往的。

伯氏逃亡到楚国之后,受到了楚共王熊审的善待。

楚共王熊审为什么看重伯氏?

不就是想从伯氏这边,了解晋国更多的事情嘛。

伯氏当然感谢楚共王熊审的善待,只是他们怨恨的是郤氏,不是整个晋国,暂时倒是没干出什么太掉节操的事情。

而晋军这一边。

晋君姬寿曼一样是找来了解楚国的苗贲皇。

这位叫苗贲皇的人,名字听着很是高大上,出身也的确很高大上。

他是芈姓,斗氏,名贲皇,后来在晋国得到一块叫“苗”的封地,就改称苗贲皇。

他的父亲斗越椒原是楚国令尹,只不过参与了叛乱,在斗氏因斗越椒叛乱而被灭族时出奔晋国,受到晋景公重用。

现在这年头可不兴什么二五仔。

讲的是良禽择木而栖。

只是相较于晋国这边同情伯氏,楚国那边对苗氏的感官就不一样了。

而不一样的态度,导致苗贲皇在面对楚国时,一点情面都没有留。

他如实地对晋君姬寿曼和几位“卿”讲出了自己所知道的楚国虚实,复道:“今次楚君倾巢而来,国内必然空虚。如若让吴君率军伐之,必有所获。”

这一点栾书早就做了。

只不过,吴国那边暂时还没有什么回馈。

人在晋军这边的子远,告知晋君姬寿曼,上一次吴君来参加会盟,动用了不少的国库,吴国贵族也需要缓一缓,短期内恐怕很难有什么大动作。

考虑到吴国跟晋国的国情不一样,晋国高层尽管感到失望,难听话却是讲不出口的。

苗贲皇得知吴国那边难以有什么行动,没有感到失望,说道:“楚君既已倾巢而来,必遣人攻伐吴国。吴人心性狭隘,岂有不战之理?”

尽管已经投靠晋国,他却还是一名楚人。

作为楚人,怎么可能会喜欢吴国。

逮住机会抹黑一把,是必须的!

可能……也不是抹黑?

两边都想在战前更多的了解对方,短时间内也就更打不起来了。

这么等啊等的。

楚共王熊审率先感到了不耐烦。

他也的确烦透了每天都要互相派人致意,觉得晋国那边的伙食一点都不好吃。

这个是什么情况?

带来大军的两国之君,他们每天的的确确是在互相送食物。

来来去去就是装在小铜鼎的炖肉,花样都不带变的。

他们真的敢吃对方送来的食物,一点点忌惮都没有。

要是哪一方使阴招?

比如下毒。

君主死了也就死了,敌国使了这样的阴招,等着群起而攻之吧!

“中原列国已响应晋国号召?”楚共王熊审得知这个消息,整个人的小情绪就起来了。

他最讨厌的就是一跟晋国开战,每次都要应对七八个国家组成的联军。

当然,楚国要是能喊来那么多盟友,肯定也会喊。

只是楚国周边的国家,不是早早被吞并,就是被欺负得成了弱鸡,只能喊来撑场面。

“六日之后将有浓雾?”楚共王熊审捏着下巴,又问道:“晋军营前泥沼可踏实了?”

令伊子重答曰:“必有雾!”

司马子反不甘其后,说道:“泥沼不利我军,更不利于晋军!”

楚共王熊审一阵沉吟,看向郑君,问道:“愿战否?”

郑君姬睔被盯得小心肝“噗通——噗通——”一阵狂跳。

这一次战争,名义上是楚国救援郑国,他敢说不愿意跟晋军打吗?

“如此,六日后与晋交兵!”楚共王说得斩钉截铁。

有一道不合时宜的声音插了进来,小声哔哔道:“王上,六日之后乃是晦日。”

一时间,现场静到落针可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