未回到客栈,小乔的肚子便开始“沸腾”,蹲时茅房里拿衣服兜住屁股,急不可耐拉出一泡,回头找棍子一拨弄,没有,没有“美人媚”,怎么会这样?小乔想不明白。月上树梢,繁星点点,一天几次三番,小乔实在受不了巴豆水灌肠,气若游丝状对阿莲说:“等我死了,你把我肚子拉开,把珠子拿出来吧,可能那珠子已经化在我肚子里了。”

阿莲刚失去爹,眼见小乔又要“挂掉”,呜咽抽泣,小乔刚要摸一下阿莲的头发,突然立起:“不行了不行了,出恭!”这次他使出全身力气,完成工作后回头一看:“美人媚!”他伸手抓起珍珠,提着裤子跑出来:“出来了,出来了。”

小乞丐听到小乔鬼哭狼嚎般的喊声,以为发生大事,跑出来一看,捂住鼻子哑然失笑,指着小乔的身子说:“不错,都露出来了。”转身回屋。李煦坐在屋里,听到小乔的喊声,刚要起身,忽又感觉真气断断续续,他缓身坐下:白天真气流动通畅,与武藏纪美子一战毫无不适,为什么晚上却是硬涩?何处能有高人垂询?昔日师父没说过真气运行会有此异像?峨眉山或许有高人,但本来是黄帝得道升天的道场圣地而今却成佛教洞天,自己的武功师出道门,还需道门师长解决。真气是走火入魔吗?正百思不得其解,小乔捧着清洗干净的“美人媚”走进来:“大哥,这珠子害苦我,终于出来了。”

李煦看珍珠滋润闪透,点点头:“果然是好珠子。交给阿莲收好,一定小心。我们明早去眉州。事情结束早回大梁。”

李煦与绿珠共划一条船,阿莲划一条船,二条船顺都江往眉州方向驶去,途经凌云大佛,二船停靠江边,五人仰头望去,见大佛双手抚膝正襟危坐,宝相庄严,颇有顶天立地之感,大佛左右两侧沿江崖壁上,还有两尊身高10余米,手持戈戟、身着战袍的护法武士石刻,数百龛上千尊石刻造像。“无法想像,如此巨大的佛像是如何一锤一锤开凿而成。”绿珠说完,走回船舱,整理行礼。

五人不日来到眉州,眉州是都江的最后一站,李煦打算在眉州下船,休息一晚即刻赶赴益州。将船泊好,李煦问阿莲:“我们回大梁时需坐船直奔庐州,这两条船还是寄放在眉州,我们骑马去益州。”天色已晚五人弃舟登陆,自东门入城。

眉州城不大,护城河上长着参差不齐的芦苇,芦花早已开开过,剩下枯杆兀自挺立,城墙南面临江,修筑在崖壁上的城墙低矮,稀稀落落几株杨槐树的树枝高过城墙。街道两旁刻字雕版的铺子和文房四宝店据多。五人沿眉州的东街寻到客栈住下,温老汉刚死不久,阿莲心情不好,吃一碗“眉州香碗”早早躺在床上。绿珠吃着“枕头粑”问李煦:“已到年底,节前回不去大梁,我们干脆在益州过节如何?益州是蜀都,元日一定相当热闹。”

小乔啃完口水鸡的翅膀,“主意不错,就怕大哥想嫂子。”李煦沉默不语,半天才说:“不知道大梁现在如何?这里地处偏僻远离中原,几日水路行船,中原的消息也听不到。”

“听到又能怎么样?”小乔说,“我们还是考虑一下在益州如何收古董吧。”

“你现在开始积极了?”绿珠损他,“一路上你收过几件古董?”

“话可不能这样说,是吧,小乞丐?”小乞丐舔净手指,未等说话,小乔踹他一脚,“跟你说过多少遍,你这要饭的毛病总也改不了,吃完东西总是要舔手指,真是没出息。”

第二天一早,五人在渡口寻个看船人交待妥当,沿着西街一路往益州方向准备出城。行至西街路口,街旁的一家雕花版铺子里传出吵嚷声:“孽障,好好一块板子,你又刻坏,滚!”一张椅子从门里扔出来,差点砸到阿莲的腿。

小乔张口骂:“不长眼

的,谁?”

门里跑出一个小厮,顾头不顾腚抱头跑出去,一个偻着腰满头白发的老汉追出来,扶着门框喊:“别再回来,废物。”

“你的椅子?”小乔问,“差点打到人你知道么?”

“你从我门前过,不长眼不有理?”老汉说完,转头进屋。小乔受了抢白,看看阿莲,顿感脸上无光,一脚踢开横在街上的椅子,吊着两只胳膊走进店里:“你打人还有理?老家伙。”

“你说什么?”老汉坐回桌旁,拿起雕刀,听到小乔骂他“老家伙”,立时咆哮如雷:“滚出去,别扰乱我雕板。”

李煦听到屋里的吵闹声,抬步走进店里,店里摆着一排排架子,架子上面摞着一层层的木板,木头的香气混合着墨香,令人有些窒息,正面墙上贴一张刻彭祖寿星的木板,笑容可掬地望着进店的人。李煦拉开小乔,对老人施礼:“兄弟不懂礼数,望老丈见谅。”

老丈看一眼李煦,“没事出去,别打扰我雕刻镂板。”

李煦好奇,忍不住问道:“镂板?雕刻镂板用做什么?”

“印书,印碑帖,没见识。”

“碑帖?雕刻镂板?”李煦一怔,镂板是雕板的意思,“你这里能做什么样的镂板?”

“这些都是,”老汉自豪地说,“都是我雕的,好多印书楼来找我刻梓。”

“你刻梓一般用什么木板?枣木?”

“付之枣梨,梨木用的最多,以野梨木为上,讲究的书楼要用黄杨木、石楠木椠板,不过,价钱高。”

“我想买些镂板可以吗?”李煦问,“拓碑帖用。”

“你要什么样的碑帖?如果字数多,要集数十名以至百余名刻梓工,花费数月,数年甚至数十年,一部《能断金刚般若波罗蜜经》共8208字,二百张板,算上写样上板,耗费我近二年时间。”话未说完,一阵咳嗽。

“你现有什么样碑帖镂板?”

老汉站起身,带着李煦穿行在架子中间,指着上面叠放整齐的镂板,“这块是曹全帖,《汉郃阳令曹全碑》,又名《曹景完碑》。这三块是《礼器碑》、《史晨碑》、《乙瑛碑》。这是李斯的《泰山封山刻石》、《琅琊刻石》,时间太久,《会稽刻石》的板子已经裂了。”李煦默默跟在老汉的身后,看着他毛糙变形、骨节*的手,问:“你做雕工,该有几十年了吧?”

“不多不少,五十四年。我七岁学徒,已经五十四年了。”老汉拿起一块雕板,“看,这是王羲之的《十七帖》,九百四十三字。敕付直弘文馆,臣解无畏勒充馆本,臣褚遂良校,无失,僧权。用笔寓方于圆,藏折于转,我的宝贝。”

“有几块石刻你可曾听过?”李煦突然问,“我曾经听说过却苦于无缘一见。”

“石刻?哪几个?”老汉驻足,沉吟半刻问道,“说来听听?”

“《畜君开通褒斜道》,《李君表》,《石门颂》,碑文有“汉明帝永平四年杨孟文所开,逮桓帝建和二年,汉中太守同郡王升乃嘉其开凿之功,琢石颂德云”。《杨淮表记》,隶书。《李苞通阁道》碑,《石门铭》,共计六个。”

老汉曲指一算,摇头,“我只有其中四块。”

“张芝的《八月帖》和蔡邕的《熹平石经》?”

“有,张芝以草书见长,蔡邕则是隶书。”

李煦拿起老人所雕《乙瑛碑》仔细观看,《乙瑛碑》立于山东曲阜孔子庙内,全称“汉鲁相乙瑛置百石卒史碑”,又称“百石卒史碑”,简称“乙瑛碑”,共十八行字。师父李英早年在老家时曾赴孔庙,买过一本《乙瑛碑》的碑帖拓本,李煦在师娘罗季仁的指导下临摹过一段时间,称其“书风严谨,字刚雄建,颇有男人气度”,

故此自己记忆犹深,现在见老人的镂板,无一不合章法,问:“刚才提到的镂板,我想全部买下,不知道老丈多少钱可以割爱?”

“不卖。”老汉回答得干脆,“我刻它们,如同生养它们,视它们如子嗣。”说完,哼唱一句“剑门倚青汉,君昔未曾过。日暮行人少,山深异鸟多。猿啼和峡雨,栈尽到江波。一路白云里,飞泉洒薜萝。”转身回去坐在桌旁继续刻字。李煦尴尬地站在架子中间,又问:“你刻这些镂板,不也是给书楼印书?”

“不错,但是印完后要把镂板还给我。”老汉眯着眼,一刀一刀地刻,一字一顿地说。换句话说,版权所有,概不外卖。李煦摇摇头,“即使是孩子,总也有长大的时候,总也要让其独立门户。”

老汉抬头看看李煦,欲言又止,低头继续刻板,满脸皱纹,深如刀痕。小乔拉着李煦出门:“大哥,跟他磨哪门子?周围不也有几家刻板的?何必在他那棵树上吊死?”

李煦摇头,“若论普通镂板雕刻书籍印制,其它店铺选一些倒是无妨,但这是碑帖,必须求真、求神,严守墨迹,讲究法度,以前我只听说过拓碑取字,第一次见到雕刻碑帖。若是将镂版买回大梁自行刊印岂不是方便许多?”

小乔听出李煦的话外音:自行刊印,岂不是想印多少印多少?能卖多少就印多少?他笑起来:“还是大哥有远见。可老东西死脑筋,他不卖。”

“那也得想办法才好。你寻一下他刚才赶走之人,此人想是与他非亲即故,说不定会有法子。我们回原来的客栈等你。”

小乔不消一刻打听清楚:老汉姓毕,膝下只有一个孙子,儿子早亡,不好色不爱财,只喜欢镂板,没什么亲属。整个是石头人,你说,我们怎么办?”小乔躺回床上,“刀枪不入,拿他没辙。”

“今天早上又是怎么回事?”

“镂版时雕错一个字,老汉大怒。错字需从板上凿下来,另寻合适木方锲上,十分费力。”

李煦摇头:“人总有一‘好’,镂板雕刻是他的全部寄托,我若将雕版盗来,也未必不能,但实在是取之不仁。看来只好在他的喜好上动脑筋。”

洗漱完毕,李煦坐在桌房,估计不能在年底返回大梁,取出一张洒金笺,提笔写到:喜梅吾妻,我自金陵一路向西,后日将至蜀都益州。年关已近,无法按期返回大梁。千山重重,寒意恻恻,你切要保重身子。乔二绿珠皆好,勿念为盼。单兄仁慧,思虑活络,茶贩一事不知所议如何?笔长素短,心意天鉴。事毕吾自当速回大梁。夫李煦。

写完信,李煦封好火漆按上指印,寻思明日一早寻驿站投去,忽然又想起妙珍,万千风尘,不知道她是否能记得自己,他复身从行礼里取出妙珍窗外摘下的石榴,夔峡一役,早已干瘪的石榴在打斗中被踩踏破碎。李煦拿着碎成几块的石榴,定定望着飘乎不定的火烛,一时感觉胸口被堵得严严实实。

早上起来,李煦打过二趟拳,站在城墙上,绝壁下面的岷江像一条闪光的玉带蜿蜒绕过州城浩浩荡荡一路东去,几艘木舟沿江而下,传来阵阵船工的号子声。想到大梁城内腊月门里家家忙着采办年货,小孩子们怕是该满街跑着放鞭炮。眉州多个民族混杂,年味寡淡些,李煦走下城墙,“到底如何才能打动老汉卖雕板?”他边想边打听寻到驿站,投信后回往客栈。

阿莲正拿着青盐给小乔擦牙,小乔见到李煦,吐出嘴里的盐巴,“还有一件事告诉你,他孙子今早跑来说,老汉有一嗜好,平时惜言如金,二两雄黄酒下肚,立马长话连篇,尤其喜欢与人胡搅蛮缠。几年前无数次痛下决心戒酒,可一闻到雄黄酒香,不免又贪杯。雄黄酒在端午前后喝,他却平日里饮用,确是怪痞,与众不同。”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