找到桂云扶, 是在一个小时之后。

这周围的山很多,这座山还尤其的高。疾雪从山脚下找到了山顶,又从山顶找到山脚, 反反复复的搜寻,才终于从一片茂密的树林中发现了一片用法器张开的小境界。

小境界很不起眼,门扉也被从里紧闭, 即便是魔域的主人也不能自如出入。

所以疾雪费了一会功夫才将其打开。

内部的光线昏暗, 脚下和头顶都是一片漆黑,什么都没有的空间里, 她在深处找到了那个美丽的青年。

或许是没觉得有人会来, 面帘被他随意丢在一旁, 雪白的面料早被地上猩红的血染得透红。

他跪坐在地, 一只手撑着底下的漆黑, 一只手紧紧握着自己细瘦的脖颈。因为太过用力, 白的肌肤上显出凌虐的红痕。

他吐了不少血出来,可喉头还是痛苦地发出咕噜咕噜的声音,疾雪走近,看见他低垂的脸上额角全是冷汗,整个人苍白得好像下一秒就会死去。

“……你怎么了?”她这下知道小六十说的古怪到底是什么, 蹲下身看着他问。

可桂云扶没有抬头, 细碎的额发在他脸上投下很重的阴影,他挥开疾雪伸过来的手, 看也不看她,冷冷地吐出两个字:“滚开。”

可惜那力道太小,说是拒绝, 更像是在挣扎着自卫。

疾雪不可能走开。

所以更用力地抓住他的手腕, 感受到他冰冷得如同一具死尸般的体温, 认真地问:“为什么你一踏进魔域就变得不太对劲?为什么你刚才要说你不会死?”

桂云扶强撑着意识讥诮:“你觉得只要问了我就会回答?”

“你告诉我,我才能知道要怎么保护你。”

“我不需要你保护。”

嘴上是这么说,可他的状态看起来一点也不像是不需要她保护的样子。

疾雪可不是被说了点难听的话就会放弃的人。

尤其这个对象还是桂云扶。

激将法对她没用。

“我想保护你。”她道:“我不想看见你受伤,不想看见你痛苦。我想让你开心。”

“那你转身从这里离开我就开心了。”

“真的吗?”

疾雪的另一只手伸过去,拂开汗津津地贴在他颊边的鬓发,摸上他的脸颊,让他侧过脸头看自己。

“真的,我走了,你就会开心吗?”

“……”桂云扶红的唇一抿,黑漆漆的眼睛执拗地注视着她。

没有回答,对疾雪来说就是一种回答。

“告诉我好不好?我现在已经不是之前还受着伤的我了。一切让你痛苦的东西,挡在你面前的东西,我都会替你铲除。”

一字一句的。疾雪从未摆出过如此坚定的表情。

这恰巧说明她在说真的,她一定做得到这种事。

可桂云扶却噗嗤一声,自嘲般地笑了。

薄唇被艳红的血染湿,明明姿态狼狈,却又哪里透着动人心魄的媚。

他凝视着疾雪,是那种淡漠的、突然之间好像放弃了什么似的,口吻平静低哑:“过来。”

疾雪不解,刚要问,他又说:“靠近我。”

她往前凑近,从蹲变成跪的姿势,以为桂云扶要和自己说什么,当她靠得足够近,近得两个人的膝盖碰在一起时,桂云扶忽然凑过来,揪住她肩头的衣料,猛地吻上了她的唇。

冰凉柔软的触感,有血腥味和一点点风雪的味道,疾雪愣了一秒,比起思考,她下意识地先伸手,掌住桂云扶的后脑勺,低头加深了这个吻。

桂云扶的唇好软,舌头也好软,她亲得很用力,可他没有挣扎也没有抵抗,顺从地张着唇让她亲来亲去,有津液控制不住地从唇角滑下来,滴落在他衣襟里,浸出一小块深色的水渍。

“嗯……”

他忽然抬了一下下颌,疾雪在他嘴里碰到了一个坚硬的东西。

那东西很小,就算用舌尖去触碰也只觉得小巧。

但却有着冰冷金属的触感。凹凸不平的,却有些尖锐的。这肯定不是牙齿。

她觉得奇怪,一下子从兴奋激动的情绪中冷静,桂云扶恰好在这时伸手在她胸前一推,二人分开,有暧昧的雾气缭绕在他唇边。

他半张着嘴喘息,所以疾雪轻易就看见了刚才自己碰到的那个东西。

一枚舌钉。

镶嵌在他殷红的舌头前端,接近舌尖的位置。

舌钉中央,一颗菱形淡紫色宝石在闪闪发光,在他唇齿中勾勒出蛊惑似的浓墨重彩。

“……这是什么?”疾雪本能地觉得不对劲。

桂云扶一边喘气一边道:“我之前不是说过?要我去偷商会的混元珠,我做不到。”

“不是因为商会内戒备森严,也不是因为我不想。”

“混元珠在宝物库里本来就是我设计放出去的谣传。”

“真正的……”他吐出一截舌头,紫色宝石闪烁着诱人的微光:“在我这里。”

“所以你才会看见我好像很痛苦的样子。因为魔域的瘴气不足,它开始躁动,本能地想要发挥自己的作用。”

混元珠是神级法器,可以产出无限制的瘴气。

疾雪有些不明白:“但代价仅仅只是,你会很难受吗?”

她很敏锐。所以桂云扶淡淡地笑了。不含任何情绪,好像在笑她发现得有点太晚。

所以她又问:“你就不能把它摘下来吗?”

“不能。”他道:“它看似只是嵌在我的舌头上,实则早已嵌住了我的神魂。摘除它,则我死。”

这句话透露出的信息太多,疾雪只捕捉到了最关键的,她最在意的问题。

“所以是上任魔尊把这个东西钉入你身体里的?”

桂云扶没答话,答案显而易见。

可是为了什么?为什么一定要以这种形式?

游戏里确实有提过上任魔尊自打突破出窍境后就不再自己供给瘴气,而是开始操控混元珠为魔域提供瘴气。

像是看穿了她的疑惑,桂云扶晃了一下,撑着上身坐了起来。

面朝向她,身形因为剧痛还有些不稳,那双漂亮的眼睛慢慢地抬起来与她对视。

“源源不断产生瘴气……”他嗤了一下:“天底下哪有这么好的事?混元珠以人的生气为食,蚕食多少生气,它就能化出多少瘴气。”

“你不是一直想知道我为什么要杀你吗?”

“其实杀你倒是其次的,我一直在做的都是阻止你突破出窍境。毕竟能让混元珠认主的,只有达到分神境界的魔尊。这是上任魔尊订下的规矩。混元珠没有主人,就不会想要蚕食我。”

“我不愿意告诉你混元珠在哪里也是同样。得到了混元珠,你就可以突破境界。到时候,我只有‘死’一个下场。”

“你可以骂我自私。无所谓。就算是要想办法杀了你,让全魔族都灭亡,我也要活下去。谁没事儿想死呢?”

桂云扶抿着唇瓣弯了弯眼睛,秾丽勾人的脸上从未出现过如此居高临下的表情。

他从来没觉得愧对于疾雪。他有自己在做一件非常讨人厌的事的自觉。

所以现在知道真相后的她,是要拔剑杀了他,而是摧毁他的神魂取得混元珠都无所谓。

就当是还她一条命了。

这样就谁也不欠谁的。

可当他话落以后,对方却沉默了很久。

她拧着眉,无言地盯着他身下的那滩血看了很长一段时间。

久到桂云扶有些不耐烦的时候,她终于抬起头来:“我不会骂你自私。没有人真的想死。”

“……”

“如果换成我是你,我也会这么做。可能做得比你还要坚决。”

他挑眉问:“你的意思是我不够坚决?”

“如果你真的坚决,现在就不会把真相告诉我。不,应该说,你就不会那么多次帮我。在周府的时候,你明明有很多次机会可以杀我。”

“……”桂云扶没说话。

“其实,我是一个孤儿,出生就没有父母,过着在各类亲戚家辗转的生活。所以我大概可以明白不择手段也要活下去的那种感觉。就算是算计别人,心里也会很不好受。”

疾雪都没有询问他的想法,自顾自地下了这种定论,让桂云扶有些想笑。

“你觉得我会不好受?”

“如果不会,那你杀了我。”疾雪抬起手臂,把剑递到他面前:“杀了我不就可以结束你的痛苦了吗?”

“……”桂云扶撇开视线,冰冷地骂:“滚出去,不要再来。我只给你这一次活命的机会。”

“我不。”疾雪一动不动:“我走了,谁来保护你呢?”

“我不需要你保护。”

“你需要!”她把剑往旁边随便一丢,向前摁住他左手手背:“就算不需要,我也想要保护你。一辈子都保护你。任何人都不可以伤害你。就算是已经死了的魔尊。”

“……”这话已经是堪比山盟海誓一样的发言了,桂云扶唇际一滞,没答话。

所以疾雪抓起他的左手,像看不见掌心中沾染的鲜血,挨在自己脸颊上。

“突破不了境界就突破不了吧,死就死吧,死了我可能只是会回到原来的世界。但如果你在这里死了,那就永远没有了。就算我打游戏打得沉迷,但也知道这个世界不会有二周目这种东西。这里只有一个你。就算再来一个全新的桂云扶,没有和我相处过的记忆的桂云扶,那也不是你。”

她这句话夹杂着很多桂云扶听不明白的词汇,但从他的晦涩不明眸光中,不难看出他明白了她想表达的意思。

“你真的很可笑。”桂云扶不知作何感想,只是扯起嘴角,因为身体的痛苦而嗓音颤抖:“所以到了这个地步,你也还是要选我?”

哪怕自己会死?

疾雪这次没有回答,而是抓住他的胳膊,将他轻轻拉过来了一点,桂云扶没有拒绝,所以她再次得以吻了他。

这次的吻没有上次那么激烈、那么目的性明确。是像小狗伸出舌头舔舐一般的温柔的、小心翼翼的吻。就好像害怕伤了他一分一毫。

桂云扶抓住她衣服的手不禁缓缓收拢,一根一根,抓得很紧。

小境界外忽然传来了咚咚的脚步声,肆无忌惮地踩过杂草,踏平土地,砰的一声,毫不留情地击毁了小境界的门扉。

陆鸣之和向晚晴一前一后地走了进来。

二人风尘仆仆,神色冷戾,剑已经出鞘,在黑暗的空间里折射着骇人的寒光。

疾雪几乎是立刻松开了桂云扶,执起一旁的长剑,腾地站起来挡在他身前。

警惕的眼神,阴沉的眉梢,声音像是野兽在发出警告的低吼:“滚。滚出去!”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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