出了夏都一路往东南走，马车走了大概半个来月，终于进了上弦国境内。

这一路走得颇为凄凉，夏夜凌的随从不过三五人，莫倾城粗布素裙丫鬟打扮，竟比碧云穿得还要简陋。起初揭开面纱，脸上一块黑色疤痕，着实让人看了堵心。

碧云每每看到莫倾城脸上的疤痕，都要忍不住叹息。私下里劝过莫倾城好几次，让她将那伪装除去，莫倾城只是淡笑却不理会。夏夜凌倒是安心，只恨不得她永远如此才好，美丽容颜只为他一人展露。

这一日，马车来到了弦城郊外，天色已经擦黑。夏夜凌思索了一下，决定先投宿住一晚，明日再进城。

当下，投宿到弦城郊外的一个客栈里。用了晚饭，莫倾城坐定在屋内，嘱咐碧云去打水。要热水，最好多一些。

碧云敏感，兴奋道：“小姐是要把脸上的疤痕给去了么？”这疤痕是墨军教给莫倾城的，墨军擅长潜行自然懂易容之术。

莫倾城抬头淡淡瞥她一眼，说：“让你打水，你自去打就是，哪里这么多的揣度？”

碧云知道莫倾城向来办事不说道理，也不再多说，兴高采烈的打水去了。过了一会，碧云没回来，倒是夏夜凌提着一桶热水进得屋来。

莫倾城转头诧异问道：“二皇子怎的来了？”

夏夜凌将水桶的热水提起，倒了一些在面盆里，一边倒一边说：“本王怎的不能来？闻听碧云说你要恢复容貌，绝色丽容自然是要本王第一个看到才是！”

他放下水桶，转头盯着她，眸子里满是询问：“本王有件事一直好奇——”

“殿下不用好奇，应该不久就会知道小女要做什么了。当下，小女就有一件事需要请殿下帮忙。”莫倾城不等他说完就打断了他。

夏夜凌挑起眉峰，双手抱于胸前，“哦？瞬华小姐请说！”

莫倾城缓缓站起身来，抬头看着夏夜凌，眸子里是满满的坚决。“小女想请殿下帮忙，将小女引荐给上弦国的皇帝赵庆元。”

夏夜凌脸色骤然冰沉，眸中闪过一道锐利之光，硬声道：“这件事本王办不到！”想也不想就拒绝，心里还泛起一种隐约的疼痛。

莫倾城看着他没有答话，眸光灼亮，越发坚决。

夏夜凌只觉眼中灼痛，似乎她的目光是什么刺眼的光芒，狠狠的刺进了他的眼也狠狠灼了他的心。他的眸色变得阴沉，上前一步就捏住了莫倾城微微抬起的细腻下巴。他低头看着她的脸，咬牙切齿道：“本王忽然懂了，原来瞬华小姐不是清高，而是眼界高！”

莫倾城咬牙没有回答，依然那么看着他。她的心里掠过一丝的疼，但是却不得不深深埋起这种感觉。

夏夜凌见莫倾城不解释，越发的恼怒。手上用劲，将她的下巴捏得发红。他掀起唇角，溢出一丝冷冷的笑，嘲讽道：“我们夏月国是座小庙，容不下顾瞬华你这尊大神是不是？怪不得呢，太子英俊如斯，你都看不进眼里。原来是嫌夏月国这座庙小！”

他说着，眼神中忽显厌恶之色。他狠狠的甩开手，看着莫倾城下巴上那几道红红的指印，怒道：“本王终于明白你要什么了，原来你处心积虑地帮助本王，要的竟然是这个！本王起先还以为你顾瞬华与其他女人不同，现在看来也不过如此而已！”

他冷哼一声转过身去，咬

牙冷冷道：“不过瞬华小姐只怕是要打错算盘了，本王来上弦不过就是个小国的质子而已，如何有那荣幸见到上国的君主？瞬华小姐真是高看本王的本事了！”

莫倾城看着他挺得笔直的背影，心里莫名的有些发酸。她深吸口气，挺起脊背，尽量让自己的声音听上去没有情感：“小女不会看错人的，殿下的本事只会比小女想到的还要高，不然又怎么会和您结成同盟？”

夏夜凌没有答话。

莫倾城走到夏夜凌的面前，抬头看着他满含愤怒的眼睛，缓缓道：“小女早就跟殿下说过，您带我来只有好处没有坏处。小女从没有忘记和殿下结成的同盟，并且也从来没有打算背弃这个同盟，小女现在要跟殿下做个交易，不知殿下可有心情听一听？”

夏夜凌冷哼一声没有答话，虽然心里对她满是愤恨，但是却依然生起了几分好奇和期冀。

莫倾城见他脸色稍缓，微微一笑接着道：“这个交易殿下只赚不赔。只要殿下将小女引荐给上弦国的皇帝并帮助小女达到目的，小女就保证帮助殿下掌握上弦国的机密打探上弦国的消息，帮助殿下建立自己的势力。殿下觉得如何？”

夏夜凌的脸色沉肃下来，深深的看进莫倾城的眼里。愤怒之余，他又生了几分的疑惑。看着眼前女子炯炯的眼神，他有些糊涂了。他忽然觉得，自己一点也摸不清她的心思。他的眼神极尽探索，而这一次莫倾城没有躲避，而是迎上去与他的目光交汇。

良久之后，夏夜凌忽然冷哼一声道：“你若不说清你的目的，本王是决计不会帮助你的！”

莫倾城淡淡回答：“小女的目的殿下应该可以猜到才是。若是小女只一心攀高枝，又怎么可能帮助殿下出谋划策对付上弦国？”

夏夜凌俯身而下，紧紧地盯着她的眼睛，终于忍不住问出了一直就想出口的问题：“那你到底是要怎样？”

莫倾城握起拳头，眼中涌起汹涌的情绪。她有些控制不住了，咬牙道：“小女与殿下的目标一致，只想着赵庆元能够早点死！”说到这里，往日的那些仇恨终于如决堤的潮水冲破了堤坝，肆无忌惮的冲击上来。她的眼中爆发出仇恨的光芒，那样的凌厉那样的阴冷，让人看了不寒而栗。

夏夜凌怔住，确切点说，是被她眼中的情绪吓住了！她从来深沉，即使算计人的时候也是淡淡的，偶尔生气也从未有过这种眼神。这眼神，就好像赵庆元曾经杀了她的全家，仇恨是刻在骨头上渗进骨髓里的。

他愣怔了片刻，声音忽然间放得又轻又柔，原本满含着不解和愤怒的眼神，此刻也尽数收敛。“你到底有什么秘密？”他的话语近乎叹息，似乎心底充斥满满的怜惜。

莫倾城的身体抖动了一下，随即猛的转过身背对了他，转身的瞬间晶莹的泪水默默的从眼角滑落，她连忙低头将那泪水拭去。

这是她头一次失控，并且是当着夏夜凌的面失控。她使劲地深吸着气，努力控制着自己心中翻涌的情绪，一遍又一遍的告诫自己，绝不能表现出软弱和痛苦。她是顾瞬华，她是顾瞬华，如果她无法控制自己的情绪，又如何能用顾瞬华的身份报仇雪恨！

夏夜凌站在她的身后，将她所有的表现收入眼底。原本存着一肚子的疑问，却在看见此刻脆弱的她时，通通烟消云散。

他忍不住动了一

步，差点就伸手将她揽住了，却还是硬生生的停住了。他了解她的高傲和自尊，他知道此刻唯有让她独自调整心情，并且装作什么也不知道的样子才最好。

他这么做了，后退了一步，抱起双臂将目光移到了别处。

莫倾城很快就重新转过身来了，虽然仔细观察还可隐约看见她眼底的曾经有过的泪痕，但是脸上倔强而淡然的笑容绝对是她一贯的作风。

她微微扬起了下巴，眸光焕发着某种神采，她的声音清脆动听，却咄咄逼人：“殿下，您到底愿不愿意与小女做那个交易？”她说到这里，挑起了眉梢，略带挑衅的，“您若是不愿意，那小女就得另想办法了。但是小女的决心是不会变的！”

夏夜凌耸了耸肩膀，周身卷起了熟悉的一贯的慵懒气息。仿佛之前的对立和怒火从来没有过，他悠悠的回答：“瞬华小姐下了决心，本王还能如何？”

莫倾城微微的笑了一下，她知道他这样说就是同意了。笑容未从唇边褪去，他俊朗的面庞就忽然间无限度的放大在了眼前。他倾身凝视着她，缓缓地问：“只不知，瞬华小姐准备如何做？难道是已经做好准备，当赵庆元的妃子了？”

听到“妃子”这个词，莫倾城的脸色沉了下去。过了一会才脸露鄙夷道：“赵庆元那样的人，怎么配！”

夏夜凌笑笑，听到她这样的话，心里莫名的就松了口气。“本王不过只是个质子，到了弦城，赵庆元不百般侮辱就算不错了，未必有法子让你崭露头角。”

莫倾城嘲讽一笑道：“看来殿下是忘记了，还有个丞相叫杨高。这次殿下能够顺利的与上弦国停战，一则自然是少不了番蛮太子的鼎力相助，二则也是这杨高起了很大的作用吧！这杨高为人贪婪，殿下能够与这样的丞相搭上关系，想必无论如何是不舍得放弃的。”

夏夜凌听她这样说，只是微微笑，并没有答话。这些事情自是不必说，当初若不是她告诉自己上弦有这么个丞相存在，现如今他也不会和她站在这里。

莫倾城沉了脸色，看着他缓缓道：“殿下，小女已经想好了。只需殿下将小女以夏月国第一美人的身份引荐给杨高，想来接下来的事情，就务须殿下劳神了。他自然会为我们办的妥妥当当！”

夏夜凌眸色沉了沉，随即眯眼笑道：“瞬华小姐看来对自己颇有信心啊，虽说在夏都，你的美貌连太子殿下都痴迷，但还不至于自封为夏月国第一美人吧。”

莫倾城知他只是打趣，也不在意，只是朝他浅浅一笑。纵使现在，那块黑色疤痕还是那么明显的趴在她的脸上，但夏夜凌却还是在她这浅浅的笑容中失了神。

莫倾城岂会错过他目光之中短暂的迷醉，蝶翼般的睫毛轻轻阖动两下，微垂了下来。刻意逃避他的目光，只为坚定自己报仇的决心！

夏夜凌回神，对于她的逃避也不在意，只是轻笑一声转身拿过毛巾看着莫倾城：“不知本王是否有那荣幸帮瞬华小姐除去可恶的疤痕？”

莫倾城轻轻抬起下巴，身子却没动。心里一阵莫名的悸动，心湖便控制不住的荡漾起来。她前所未有的柔顺，甚至还往前挪了一小步。这个举动极大的鼓励了夏夜凌，他心跳加速的靠近她，认真的将湿布盖上她娇柔的脸颊。

疤痕乃面团所做，热水湿布一捂便慢慢地剥脱开来。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