美国经济停滞,不仅仅是西方国家的典型表现。而在97、98两年,索罗斯横扫东南亚,同样也给韩国经济也造成了沉重地打击。让整个儿韩国的经济几乎倒退了10年。

这种倒退,有一种直观地表现,就是失业率。大家都赚不到钱了,只能从成本上来做文章,裁员就成了一种比较有效的手段。

而大宇集团破产的原因,是多方面的,但是谁也不能否认,市场的恶化在里头也起到了至关重要的作用。加上内斗,让这个庞大的家族式企业轰然倒下。但是他旗下的大宇汽车,劳工联合组织拒绝接受裁员重组,让不少有意接手的企业望而却步,最终破产。

实际上,这,仅仅是韩国经济的一角。

而正因为韩国国内经济恶化如斯,才有那么多的韩国商人选择外出淘金。地点五花八门,但是离着韩国不算太远的中国,便是不少韩国商人的首选。滨海,自然也是所有韩国人喜欢的城市之一。

只是,中国的官员们对于这帮挥舞着的美金的韩国人照顾有加,可这帮韩国商人又是怎么回报他们的呢?

因为第一批韩国商人来滨海投资的时候,跟中方合作的比较愉快。不管是合资公司,还是独资企业,在滨海都扮演了一个不错的角色。

而随后便有越来越多的韩国商人投身滨海商圈儿,准备在里头扑腾扑腾。作为滨海各个工业园的招商引资办公室,因为有之前良好合作的先例,都是十分欢迎的。

但是,随着韩国国内经济恶化,越来越多的在中国做加工然后返销韩国的企业渐渐支撑不住。要不是在滨海的经济开发区内,有相关的税费优惠保护,恐怕早就关门歇业了!

即便是这样,也有不少韩资企业宣布倒闭。

不过,能宣布的,还是好的……

城阳工业园内,有一家规模并不算大的电子元件厂,老板是一个韩国人,四十多岁名叫李光善。别看这家厂子规模不大,但所生产的器件,却完全是出口韩国——便是大宇电子。

上世纪90年代末开始,李光善见有朋友在中国做生意发了财,便也萌生了去中国闯荡一番的念头。他在韩国,同样拥有一家电子元件厂,因为跟大宇汽车管理层关系密切,是以,他所生产的火花塞和点烟器专供大宇汽车使用。可谓一本万利的买卖。根本不会有人来跟他竞争,也不会竞争的过他。

但是韩国的人工成本太高,加上国内的经济形势已经远不如以前,所以,去中国便成了一个不错的选择。特别是98年以后,索罗斯在东南亚掀起的金融风暴,让他在韩国的企业愈发的举步维艰,即便他有比其他同类企业更大的优势,也让他感觉再待下去便是死路一条。实际上,在当时,他的盈利情况还算不错,只是商人从来就是少赚当赔的。如果有一个更大的利益摆在他的面前,他会如何选择?

是以,在98年的时候,他便关闭了自己在韩国的工厂,直接带着设备和几个心腹工人来到了中国,来到了滨海。

刚开始的时候,李光善着实赚了点钱。毕竟他做这门生意已经很多年了,且中国的劳动力要远远便宜于韩国,加上中国政府对开发区内外国企业的特殊优待,在费用上,几乎省却了他好几倍支出。这可乐坏了李光善,也更加坚定了他要在中国奋斗的目标。

可是,最近一段时间,他的日子,也开始不好过了。

去年,大宇汽车倒闭。他最大的客户就这样说没就没了。

他之所以有大宇汽车这个稳定的大客户,全因为自己的姐姐,跟大宇的二号人物有着说不清道不明的关系,当然,这种关系并不是夫妻。这些年虽然也挣下了不少钱,可一旦丧失了大宇这个客户,也就相当于丧失了根本。早就已经不习惯参与到市场竞争当中去的他,根本无法适应那残酷的竞争。

本来,他那个便宜姐夫在大宇停工之后,还凭着自己的人脉关系给他介绍了几个新客户。但是,作为一家汽车生产企业,根本不可能没有自己的完善得供货系统。而李光善作为一个后来者,其想要发展的难度可想而知。

勉勉强强坚持了大半年之后,李光善感到愈发地力不从心。可以这么说,从去年大宇宣布破产之后,他几乎就没赚钱!这对于一个企业来说,可是致命的。如果不是因为他之前已经赚了不少钱,恐怕根本维持不下去。本来,滨海是有一家汽车生产企业来着,当初还特意找过自己希望能从这里购进大批的点烟器。可惜当初被自己拒绝了。这个时候,他又抹不下面子去求人家。即便他知道,此时如果能跟海龙汽车牵上线儿,他的企业自然也就活了。

他想撤掉在滨海这座工业园的工厂,然后回国改行从事另外的行业。但是他又有些舍不得。毕竟,滨海政府给他的优惠条件实在太好了。如果就这样走了,别的地方,恐怕很难寻找这样好的投资环境了。

当然,还有一个很重要的原因,或者说是一个侥幸的心理。那就是大宇虽然破产,但是重组势在必行。韩国政府不会眼睁睁地看着一个汽车企业就这样荒废下去,必然会寻人来接手。只要能接手,那么,自己作为一个老牌的供货商,加上自己那个便宜姐夫在里头斡旋,自然还有回旋的余地!不过,李光善自己也知道,不管是哪个公司接手,它都不再会是大宇。能用自己工厂的产品的可能性,极小。

但是,生活当中总是充满了意外,原意是就这样坚持下去,等着大宇的重组尘埃落定之后再做打算的他,却因为一个小小的意外,完全改变了主意。

韩国人在滨海,有一个类似同乡会的组织。但是此“同乡会”却非彼“同乡会”,并非所有在滨海的韩国人都能加入,能加入的,都是在滨海有自己工厂的韩国商人。

或者说他们是“商会”也可以。只是在组织结构上,跟商会又有些许不同,太过松散,且活动的举行,除了时间,人数并不固定,对于地点也没有要求,谁有空谁就来。

他们仅仅是因为远走他乡,平常没事儿的时候凑到一起聊聊而已,且相互之间讨论的话题,极少涉及各自的生意。简单来说,他们这个组织,就是一个排解乡愁与压力的地方。

每个星期六的晚上,都是他们聚会的时间。这天,也不例外。

“光善,看你愁眉苦脸的,怎么最近……不顺利吗?”在一家酒店内,二十几个“老乡”凑到一起喝酒。说话这人,算是李光善的一个好友,名叫尹程哲,做纺织品生意,虽然“年景”不好,可日子要比李光善好过的多。只是各行如隔山,他并不太清楚李光善目前的近况。只是因为“同乡会”里不成文的规矩,他不想让对方认为自己在问他生意上的事情。

点点头,李光善抬眼望向四周,有些苦涩地一笑,说道:“你瞧,今天能来的人,有几个是生意顺利的?要是生意顺利,哪里还会有空过来喝闷酒?”言毕,一仰脖子,干掉了杯中的清酒。

“这话说的也是,但是没有过不去的坎,何必太在意。”尹程哲的情况要远远好于李光善,他见李光善面色不渝,也不再多说,转而跟其他人攀谈了起来。

这个时候,身边走来一人,李光善刚刚就注意到了他,他非常肯定,自己以前绝对没有见过那人。本来他们这种松散的“同乡会”并没有什么人员的限制,只要是企业主就行。且每次活动人数总部一样,没见过也是正常。

刚刚李光善就发现,这人隔一会儿就走到一个人跟前,悄悄耳语几句。而对方的表现有的惊讶,有的愕然,有的赞同,不一而足。这种表现让李光善很是奇怪,眼见他又走到了自己的身边,不由的让的李光善生气了一丝好奇之心。

“李先生,我认识您,我叫金成勋,经营一个工艺品小公司。”金成勋梳着一丝不苟的小分头,干瘦干瘦,一脸的精明相。李光善不太想理他,便敷衍地点点头,问了一句:“有事吗?”

“呵呵,李老板,是这样的……”说着,金成勋同样也在李光善的耳边轻轻诉说了起来。

这一说不要紧,直接让李光善在这次聚会接下来的时间里魂不守舍……

他说了什么?

简单用两个字来说,那就是——跑吧!

恍恍惚惚地回到家里,李光善满脑子都是金成勋跟自己说过的话。

“想必你已经看过我刚才找了许多人,其实这些人我大都不认识,也包括您。但是不认识不要紧,我了解您,这就足够了。您现在的情况很危险,经过我的了解,您目前并没有什么其他稳定的客户,除非您是不想继续干了。但是开辟新客户对您来说有多难,这点您也一定清楚。我知道您现在指望着大宇重组之后,您好继续卖您的产品,但是不要忘了,哪个成熟的厂家没有自己的嫡系?再者说,虽然你们工厂的产品不是最贵的,但竞争力有限的很。就算是公平竞争,您的胜算也不大。所以,照我说,咱们还是一起撤吧。我已经联系了好几个人了。”

那个时候,李光善还记得金成勋悄悄指了指周围不少的人。

他有些愕然,今天这个周六的聚会,仅仅是一年56个星期六当中普普通通的一个,而在其他的几个周六当中,甚至不是周六仅仅是平常,这个金成勋干没干过同样的事情?

虽然李光善不太善于把握市场,但并不代表他是傻瓜,从金成勋的话里,李光善不难得知,金成勋这人找到自己,自然是好好地做了一番功课了的。而且,李光善敢肯定,这个金成勋找的其他人,也都是经过他详细调查过的。

李光善心道,如果没有猜错,金成勋所找的这些人,定然也是跟自己一样,在经营上或许是陷入了困境,或许因为其他的原因,不管是哪一种,结果都是一样——混不下去了!

而离开,不失为一个办法,但是离开之前,自然是要大大地捞一票的。

这个时候,李光善算是全明白了……

实际上,这个金成勋自己所经营的工艺品公司,同样濒临倒闭。但是,他头脑向来灵活,这次经营上的困境,让他心灰意懒萌生退意,可是要“遁走”自然要有一个好点儿的借口的。

但是,如果他一个人遁走,难免被千夫所指,恐怕日后回到韩国甚至去别的地方也不太好混。可如果许多人一起“遁走”,那么……岂不是正应了中国的那句老话“法不责众”吗?

就算到时候中国的警方想要找他,也不是那么容易的事情。

他的这个心思,李光善明白。但同时,他也很佩服金成勋,至少李光善敢肯定,金成勋找的这些人,几乎都是以离开为最好结局的人。甚至包括李光善他自己。只不过这“遁走”的时机,总要好好把握一下的。他已经两个月没有给工人发工资了。本来,9月份的工资就要15日发放,但是这已然快20号了。

此时李光善,已经从原本的慢点儿发,到现在的根本不会发了。他甚至想了想,自己似乎还欠了几个中国供货方的一笔不菲的货款,要是真遁走了,他们也没地儿找自己去。这样一来……岂不是又能剩下不少钱?

这个时候,他真的心动了……

从9月底开始,城阳工业园有那么几个企业的老板,行踪开始变得飘忽了起来,经常是谁也不知道他们去干嘛了。而厂里的工人们,一直都认为,目前厂子有些困难,虽然暂时发不出工资来,但是老板也在忙前忙后,大约再撑撑,难关就会过去了。

这种情况一直持续了很久,直到10月份。

“成勋,都准备的怎么样了?”

“差不多了,我们不能同时走,得分开走,如果一起走,实在太显眼了,这样不行。”

“那机票的时间错开不就行了?我们把所有的钱都带走,他们想要发现,也是几天之后的事情了,这怕什么呢?”

“不是这个问题,我们可以借口出过考察市场,不就没有那么多琐事了。”

“恩,行,时间咱们都错开,就从10号开始,一直到月底,直到全走光了为之。”

依然是在上次的那家酒店,只是这一次,人员再次变换。不过很显然,这里头的这些人,都是十分的熟稔。相互之间都在说着十分隐秘的话题。

他们,有的带上了公司里所有的资金,并悄悄将公司固定资产在其他人不知情的情况下作价变卖;有的,欠下了一屁股债,索性变卖了厂房,带着款子逃跑;也有的,押了几个月的工人工钱,将货卖了拿到货款却不给供货商借款的。

总之,他们这几个人,竭尽所能,想要再最后这个时刻,大大地捞上一把,然后便是悄然“撤离”。他们这些厂子,规模都不大,即便是这样,也不会有什么太大的影响。甚至他们几个把最坏的情况都已经想到了。就是在最短地时间内被中方发现他们的意图。但这样的应对情况,他们也不是没有,便说是出过考察,敷衍了过去即可。

“我们辛苦经营,可经济形式实在不好,我们也是无奈之举,有钱赚,谁还会抛弃基业跑路呢?”其中一个依然振振有词。或许,这便是在给自己的行为,找一个合理的台阶下吧。

他们这里如意算盘打的“啪啪”响,很明显,他们并没有考虑过他们工厂里的那些工人,也没有考虑过给他们供货的那些厂家。更没有考虑过此事将会带来多么恶劣的影响。

他们只是想着怎么样让自己的利益不受损害,或者是将损害减至最低。看起来,他们即将做到了,只是,他们永远不知道,早在韩俊刚刚回国的时候,这些人,甚至更多的人,都已经上了韩俊的黑名单,被他派了人牢牢地的盯住了,虽然他们的话,韩俊派去盯梢的人听不懂。但是他们都有一个原则,那就是盯死飞机火车汽车站!

只要他们一有风吹草动,不用韩俊的命令,他们就会把这些人一一拦下,而剩下的事情,自然就由开发区管委、公安部门来处理了。

既然他们已经被韩俊盯上了,那也只能算他们倒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