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宫宴

北晋初冬,天降吉兆,传闻滨水之上有神鸟挥翅而过,神鸟身披七彩羽,啼叫时声彻云霄,百姓沿河奔走,都只为目睹神鸟尊容,一时之间,民间闹得沸沸嚷嚷,妇孺尽知。

郑阮却偏偏不信这个,若是真有神鸟临世,为何不先可怜可怜她?先是没了父亲,既而母亲又跟在后头同去,从此留她一人在世上,孤苦伶仃,无依无靠。想到这几年的遭遇,郑阮不悲反笑,莫名觉得,这世道啊,荒唐得很。

想到四年前父亲病逝,郑阮从私塾回来,连母亲的最后一面都没见上,只见到两具冷冰冰的尸体,和一封毫无温度的信。

信是母亲留给她的,信里说让她回晋都,回郑国公府,她身上带着的玉佩是物证,国公府不会不认她这个嫡亲孙女的。

双亲一日之内双双离世,十二岁的郑阮在邻里的帮衬下处理了丧事,便顺了母亲的意思,踏上了回晋都的路。

到晋都之时,曾经承欢父母膝下的千金小姐已沦落成乞丐模样,对于郑国公府,她一无所知,也不知道里面到底住着的都是什么人,只觉得那院墙好高,小小的她站在门外头,缩在角落里不敢出声。

可惜那日郑阮连半个姓郑的人都没见到,就被两个婆子拖进了教坊司,成了入名在册的官妓,这一待,便是四年,如今二八芳华,郑阮出落得极美,眉宇似她父亲年轻时候,身段又和母亲一般窈窕。

笑起来的时候,眸中似有星辰,泛着隐隐光亮,煞是动人;悲伤之时,眉头轻轻一皱,见者动容,心都碎了三分。如此容貌,恐只天上才有。

一颦一笑都能惹得晋都男儿为之折腰,这样的美人,自然是不能留给寻常人的。神鸟临世,龙颜大悦,特在宫中设神鸟宴,宴请朝臣。这样的美人,当送入宫中,服侍天子,这才叫物尽其用,人尽其能。

教坊司花了四年的功夫培养出的绝色,绝不是徒有其名。

就连今日在宴上跳的神鸟舞,都是教坊司精心编排的。妙仪捻着一根彩羽嵌到郑阮鬓间,铜镜中的容颜,连她一个女人都不免心动,何况是这世上的男子,她在教坊司待了二十年,像郑阮这般的绝色,是当真从未见过。

“郑阮,你需记着,今日的神鸟宴非同小可,你想离开教坊司,就只有入了皇上的圣眼这一个法子,不若的话,你下半辈子也只能像我一样,在这暗无天日的教坊司里呆着,哪儿,也别想去了!”妙仪从郑阮进教坊司的那天,就看好她,凭着她这样的姿容,这样的性子,日后就算身居凤位也不是不无可能。

可郑阮从来都不看好自己。她来晋都,为的是寻亲,可莫名其妙就到了这种地方……日后还要靠着赔笑卖弄色相去博一条活路,她至今想不明白是哪里出了错,也或许,只有进宫,才能见到所谓的“亲人”,“阿阮记住姑姑的话了。”教坊司的四年,她一直谨言慎行,却不忘打探外面的消息,才知道郑国公几年之前早已中风,每日躺在榻上凭一口气吊着,国公府的大小事务都交到了次子手中,算起来,郑阮还该叫这人一声二叔。

马车出了教坊司便拐到了前往皇宫的路上,起风时掀起马车的帘角,天已暗了下来,宫中也快开宴,远处天边的烟花炸开,发出沉闷的声响都听得一清二楚。一身朱砂色的裙更衬得郑阮的脸无比动人。

“姑娘这边请。”出了马车,已在宫中,郑阮踩着马凳下来,远远就能听到紫宸殿中歌舞升平,欢腾的气味都能从风中嗅到。

郑阮顺了口气,对着铜镜理了理鬓发,只有几个带路的宫女守在屋外,过了今夜,自己又将何去何从,还是如妙仪姑姑所说,搏了皇帝的欢喜,自己就能如愿以偿回到郑家……怕是都玄乎得很。

“皇上,神鸟临世,礼部教坊司特为皇上排了一支神鸟舞,以庆我北晋太平盛世。”说话的是礼部尚书张大人,教坊司百年说不上话,今日借着神鸟宴,必然是要好好表现一番。

年轻的帝子居于主座之上,这是是宇文灏登基的第六个冬天,十六岁登基,郑国公辅政两年,十八岁郑国公还政于君,做了四年的皇帝,明明才二十出头的宇文灏脸上早已是与年纪不合的深沉。

“哦?神鸟舞?礼部倒是有心了。”

坐在宇文灏身侧的乃是新晋的郑贵妃,明帝在位六年,后位空悬,秋末的时候,迫于群臣压力,才封了郑家的小女儿为贵妃,郑贵妃单名一个珞字,年方十七,出生郑国公府,地位尊崇,模样也生得明艳动人,更是众望所归的皇后之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