迎春拿着腰牌匆忙地往宫门处走,脚步如飞,连她自己都惊叹于自己为何可以如此之快。大概是因为那急于救人的心情吧?现在芷君的性命高于一切,真是比什么都重要的。

不过片刻的功夫迎春就来到了宫门口,守城的禁卫军大声喝问道:“什么人?怎么都过了戌时还要出宫门?”

“侍卫大哥,我是绮罗宫的掌事姑姑,要出宫去有急事儿。”迎春连忙走上前说道。

“绮罗宫?那不是丽妃娘娘的寝宫吗?你是她宫里的掌事姑姑?”守门的侍卫上下打量了一下迎春问道。

“正是,我家娘娘得了急性的传染病,方太医正缺两味中药,可不凑巧的是,宫里没有了。故而派我出宫去抓药。”迎春急中生智编出了这么一套说辞。

那侍卫还是不肯相信,用怀疑的眼光上下打量着迎春,说道:“既然是太医院用药,怎么太医院的人不去呢?让你这么一个不懂药的宫女去?再说,药方呢?拿来我瞧瞧。”

迎春心中顿时一紧,走得匆忙,她何曾想到该如何编撰这出宫门的说辞了呢?方才那出宫抓药也是现想出来的。但她马上就镇定了下来,从头上拔下一根玉簪,偷偷地塞在禁卫军的手里说道:“这位大哥,您就行个方便吧。方太医吩咐得匆忙,再说也不过是金银花和橘梗这两味药,也不必开药方呀。我家娘娘得了严重的传染病,这才让我连夜出宫抓药。若是大哥耽误了我的行程,回头谁也吃罪不起,不是?再说我这里也有出宫的腰牌,大哥也是按规矩办事,就算出了什么事儿,也绝不会怨到你的头上。可若是您耽误了我抓药……”

“好啦,好啦,你快去就是了,最好在卯时前回来,也不要让我太难做了才是。”那禁卫想想迎春的话也合情合理,再加上得了好处,就准备放行了。

“多谢侍卫大哥!”迎春连连道谢,快步走了宫门。

这个时间,很难雇到车马了。好在她平素出宫采买的时候,认识一个杂货店的老板,现在只有去求他了。

长话短说,迎春找到了那个老板,坐着他家店里的马车出去找五皇子桦烨,立春告诉她桦烨是去住在东郊的一个学究家中做学问去了。

迎春让那老板快马加鞭,不出一个时辰,终于赶到了东郊那个学究的家中。

迎春跳下马车,也顾不得许多的规矩,跑上前就砰砰的拍起门来。

“谁呀?这半夜三更的?”

“我找五皇子,我有急事。”

“什么?五皇子?这里怎么会有皇子?”里面传来的声音很是惊异。

迎春的心顿时急速地沉了下去,怎么?五皇子不在这里吗?可是立春明明告诉她是在这个叫杜仲轩的学究家中呀?

“李管家,是来找我的。”忽然里面传来一个清郎的声音。

“哦……”

“我来开门吧,打扰您了。”那个清朗的声音说道。

迎春顿时心中一喜,这是五皇子的声音没错。

“你怎么来了?”桦烨打开房门,脸上露出了不悦之色。他这次出宫并没有亮出自己的皇子身份,而只以一个富家公子的身份来的,真名也没有露。可刚才迎春冒失地叫门,若是让那位老师知道了自己的皇子身份,不知会作何想法?

这位学究学识渊博,远近闻名。但为人却不张扬,桦烨也是在一次出宫时听到两个学子谈论到他,这才慕名而来的。这位学究家中办有家学,来求学的学子可以借宿在这里。刚才迎春有那么一问,管家自然不知道了。

“五……”迎春刚要叫五皇子,但马上意识到自己可能是说错话了,便连忙改口道,“公子,出事儿了,请你速速回家。”

“出了什么事儿?”桦烨皱眉问道。

“是芷君,芷君被秦姑姑带走了。”迎春说着说着,眼泪就忍不住掉下来了。

“什么?你说什么?怎么会这样?好,你等等。”桦烨的语调立刻提高了几分。

不多时,桦烨就和小卓子拿着行李匆忙地走了出来。

迎春连忙引着桦烨上了那辆马车,桦烨让迎春也上来。

在车上,桦烨将整个事情问了个大概。他那双浓黑的眉毛不由紧紧地蹙在一处。

与此同时,丽妃早就在立春的侍奉下躺了下来。然而睡在茜纱帐中,她却辗转反侧无法成眠。她的眼前总是闪过芷君那坚定且睿智的眼神,耳边还回想着立春的那些话语——“娘娘,芷君这丫头实在有心,一心替娘娘担当罪责,本是她自己已经岌岌可危,可却还想着怎么帮娘娘开脱,她小小的年纪实在难得呀。”

还有迎春那一声声的哭诉:“娘娘,芷君可是为了您才被娟妃抓走的呀!那秦姑姑本来就是个穷凶极恶之人,芷君落在她的手中,定是生不如死呀!”

“娘娘,您还没睡?是不是帐子中有蚊蝇?”立春今日特意把值夜的宫女支开了,自己守在了丽妃的卧房外。

迎春的话让立春内心很是不安。秦姑姑的为人和手段,她素来也是清楚的。每想到芷君要不知遭什么罪,她的心就一阵阵地抽痛。她想找个合适的时机将秀红临走时交代的话向丽妃诉说。此刻,看来这个时机到了。

“没有蚊蝇,也不知是怎么回事,本宫就是睡不着。”丽妃索性起身。

“娘娘,要不奴婢给您点上一根安魂香如何?”迎春撩开了帐子问道。

“算了,不睡就不睡吧,那安神香的香味儿我只是闻着不习惯。你去给我倒杯茶来吧!”丽妃披上了一件丝缎披风走下床来。

“好,奴婢这就给您倒茶。”迎春扶着丽妃坐在了美人榻上,又拿了柔软的靠垫让迎春靠上。

“立春呀,你说那娟妃到底想怎么样呢?”丽妃忍不住问道。

“娘娘喝茶。”立春却不直接回答丽妃的问题,而是将茶送到了丽妃的手里。

“你说吧,我知道你有话同我说,你我主仆这多年,其实在我心里也早就把你当姐妹一般了。”丽妃喝了一口茶道。

“娘娘,方才秀红也来过了。她说芷君在秦姑姑手里受了不少的苦。”立春神色黯然道。

“什么?那秦姑姑竟然敢滥用私刑?这可是大宛国的大忌讳呢!”丽妃拿着茶杯的手微微一颤。

其实在这后宫之中,又有多少不可告人的血腥之事,只不过都是心照不宣罢了。

“娘娘,要说给芷君治罪也很容易,她不过是弄坏了太后的心爱之物,左不过是打一顿板子,再罚一年月银,可是秦姑姑为何要大费周章呢?娘娘只细想想。”立春柔声细气地提醒道。

“哼!还不是想致我于死地?娟妃呀娟妃,你已经成功地把我踩在了脚下,让我多年都得不到皇上的宠幸了,为何还是不肯放过我呢?”丽妃忍不住紧紧地攥起了拳头。

这些年来,她忍辱偷生,只为了把桦烨培养成人。然而,她不过是在太后那里出了一点点风头,得到了皇上的一点点关注,这娟妃马上就对自己下了杀手。

“所以呀,娘娘还是要想办法把芷君从娟妃的手里救出来才是正经。”立春依然声音柔柔的,但语气却是异常地坚定。

“你以为,我就是铁石心肠吗?芷君那丫头自从来到绮罗宫,真是为我做了很多事儿,她手织的凤锦更是让太后欣喜不已,可是,这又谈何容易?这件事儿我们本来就占了下风,那娟妃正等着我找上门去呢。晚间的时候,我们又对她谎称我得了传染病,这会子去找她,哪里有胜算?”丽妃长长的叹了一口气说道。

“娘娘,您不必亲自出面呀。您完全可以隐在幕后,让一个更厉害的人出面就是了。”立春道。

“谁?琴妃?她虽然在这后宫中与娟妃实力相当,可她到底没有主管后宫的实权,如何与娟妃抗争?”娟妃微微蹙着眉道。

“芷君告诉了秀红,让您可以去找皇后。”

“找皇后?”丽妃微微一惊,随即脸上又是一片释然,心中对芷君不由又高看了几分,这个小丫头的心智谋略的确非同寻常呀,真难为她想来。

“可是,找了皇后又该如何说呢?”丽妃凝思道。

“这个真要仔细斟酌一番呢。”立春见丽妃活动了心思,心中顿觉一松。

“母妃,母妃,儿臣有要事找您!”恰在这时,门外忽然传来了桦烨的声音。

“烨儿?他怎么回来了?”丽妃微微一怔,站起身道。

“殿下必然是有急事,这半夜三更的,还是让殿下快些进来吧。”立春自是心知肚明,连忙起身过去打开了房门。

“母妃,芷君被娟妃抓走了,您可知晓?”桦烨三步并做两步迈进门,大声问道。

“烨儿,你这是怎么了?你不是出宫找那个学究做学问了吗?这等小事儿,你又何必操心呢?”丽妃柔声说道。

“小事儿?母妃,人命关天的大事儿竟然变成了小事儿,您何时变成了这样?”桦烨眼神灼灼地望着丽妃,眼底有一抹疏离的不可置信的光芒在闪动。

丽妃微微一怔,印象中,桦烨向来孝顺懂事,从不曾以这样的口气对自己说话,更不曾用这样的眼神看自己。

“烨儿,你这是怎么了?怎么竟然用这样的口气对你母妃说话?”丽妃微带薄怒道。

桦烨听罢,对着丽妃深深一躬道:“母妃,孩儿也是一时救人心切,一时口不择言。还请母妃恕罪,可为今之计,还请母妃快些救出芷君才是。秦姑姑那蛇蝎心肠之辈,又与芷君有宿仇,芷君在她的手里,岂非是凶多吉少?孩儿幼年之时,母妃您就总是告诫孩儿为人要行善积德,这么多年来,母妃也是一直善待自己宫中的宫婢,不仅如此,母妃也是尽力去做一些善事。芷君不就是当日您救回来的吗?可是如今,芷君也算是为了您才被娟妃抓走,母妃就能安心坐视不理吗?倘若那芷君真的为此毙命,母妃日后可还能心安睡眠?”

桦烨的一番话说得丽妃的一颗心是七上八下,入宫十多年了,她不知目睹了多少后宫的倾轧和争斗,而她却能始终保护着一颗善良的心,从不曾做半分伤天害理的事。桦烨说的没错,别的不说,如果芷君真的就此殒命,那她日后将再也无法安眠。

“好烨儿,你说得对。是母妃一时被蒙了双眼,这么多年来,我在后宫谨小慎微,每日如履薄冰,只希望别人能给我一个安稳的日子,只盼着你能健康的长大,得到你父皇的青睐。可是偏偏有人就是那么恨我不死。好了,这也该到了我奋起反击的时候了。”丽妃紧紧地握住了桦烨的手,下定了决心。

既然娟妃不肯放过她,示弱和逃避都无济于事,那么她就只能勇敢地迎战了。

“立春,现在到什么时刻了?”丽妃转头问立春道。

“回娘娘,已经快到卯时了。”

“好,给我更衣,等过了卯时,我就亲自到皇后的朝凤宫去。”丽妃说罢,脸上是一片坚定之色。

桦烨和立春都不由欣慰地互望一眼。

一个时辰后,丽妃穿戴整齐,带着立春和萍儿向朝凤宫走去。脸上自然没忘了遮上一块轻纱。

夏日天亮得早,卯时刚过,天边就露出了红艳艳的朝霞。

这一路上,听着鸟儿的啁啾,踩着新鲜的露水,丽妃不由更增添了几分信心。

芷君这女孩的确是难得的人才,她务必要将她救回到自己的身边,有这样的人相助,何愁自己不东山再起,重新获得皇上的宠爱呢?

一时来到了朝凤宫,守门的太监,见丽妃这一行人如此大张旗鼓地到来,甚感意外。皇后已经失宠多年,又没了实权,现如今只挂一个皇后的虚名罢了。这后宫之中,势利眼的人比比皆是,皇后既然名存实亡,那些嫔妃们又何必再来往朝凤宫跑这一遭呢?再加上皇后原来的为人

就很刁钻,连一个知心的人也没有,所以,这一年到头,朝凤宫门口真可用门可罗雀来形容了。

那太监姓王,此刻见到丽妃一行人大喇喇地来了,后面宫女的手里似乎还捧着礼物,自然也是高兴的,连忙快步上前,躬身行礼道:“奴才恭迎丽妃娘娘光临朝凤宫。”

丽妃微笑道:“王公公多礼了,不知皇后姐姐可起身了吗?”同时,心中不由微叹:真是多变的奴才脸呀,还记得自己刚进宫时,皇后还没被褫夺主理六宫的大权,自己也才进宫被封为昭仪,这个王公公可是鼻孔朝上看人的。时过境迁,自己育有皇子,又被封为了丽妃,虽不得宠,但好在膝下有可以依靠的皇子,也好过这个皇后,成年累月的见不到皇上一面。

“哪里,哪里,这是奴才该做的。丽妃娘娘您如今可是太后老人家的红人儿呢,连奴才听了那次乞巧节的事儿都为您高兴呢。皇后娘娘早就起来了,娘娘素来有卯时念佛经的习惯。”王公公满脸都是谄媚的笑容。

丽妃再次客气道:“那就有劳公公给通禀一声吧!”

“那就劳丽妃娘娘贵体在这稍等片刻。”王公公道。

心中却想:这个皇后不知在自己背后如何嚼舌乞巧节那日的事儿呢,不然怎么连管事的太监都知道得清清楚楚?哼,自己这次有此大难,还不是拜皇后所赐?可自己此刻却要来求她,这就是后宫的争斗。

丽妃正想着,那王公公已经一路小跑着出来了。

“丽妃娘娘,皇后娘娘听说您来了,真是大喜呢。皇后娘娘总是和我们这些下人说,丽妃娘娘您可是这后宫中最善良仁德之人呢!”王公公一边引路,一边不忘了说着谄媚的话。

丽妃只是淡然说道:“皇后娘娘真是有心了,弄的本宫倒是过意不去了。”

心中却想:真是改不了的奉承谄媚的本性呀。

一时步入了朝凤宫的正殿,皇后娘娘正坐在正位上,虽是面带微笑,然那微笑却是如同描慕上去的,假得很。

丽妃清楚,这皇后是摆起了六宫之主的谱儿,等着她给她见礼了。是呀,她有多少年没再接受嫔妃的敬礼了呢?说起来,也实在有些可怜。

“拜见皇后娘娘,千岁千千岁。”如此想着,丽妃便郑重其事地给皇后行了一个大礼。

“哎呀,妹妹,你这是干什么呀?快起来!快起来!”等丽妃整个礼都行完了,皇后这才装模作样的说道,却也不亲自扶丽妃起身,而只是示意身边的掌事宫女玉阳去把丽妃扶起来。

皇后一早就起来念经,猛然听到说丽妃来了,就是微微一怔。她料定丽妃此来必有来头。

“妹妹这脸上是怎么了?”皇后问道。

“不瞒姐姐说,我这脸上生了疹子,不过姐姐不要怕,妹妹说完话就走,不会传染给姐姐的。”丽妃说道。

“嗯,妹妹有事就只管说吧。”

丽妃便把自己的来意和盘托出。

“哦?娟妃也太无法无天了,简直把这大宛后宫的宫规当做儿戏一般。妹妹呀,没想到你这么老实心善与世无争,也要被她算计。”皇后听罢,眼珠迅速转了一转,貌似很忧心地说道。

“妹妹的性命都系在姐姐一人的身上,还请姐姐务必救我。姐姐大恩,妹妹必将铭刻在心,他日必为姐姐马首是瞻。”丽妃索性跪在地上,将头深深的抵在地板上。

“哎呀,妹妹,你这是做什么?我的心你还不知道么?你如此行为,可不是折煞我了么?”皇后马上笑盈盈地示意玉阳将丽妃搀了起来。

皇后心里也早就把那算盘拨弄了一回,这次由她出面也是颇有好处的。一来,可以在后宫重振皇后的威风。二来,也可卖给丽妃一个天大的人情。三来吗,也可以借着抓住娟妃滥用私刑的把柄在皇上面前好好的告娟妃一状,没准她还可以重获执掌六宫的权力。

“还请姐姐务必施以援手。”丽妃再次恳求。

“好啦,丽妃妹妹,我知道你是个好人,这个忙,我自然会帮的。只是有一件事儿,还请妹妹务必成全我。”皇后和颜悦色地说道。

“什么事儿?”丽妃问道,一颗心不由自主地就悬了起来。眼看着皇后一副慈善心肠的模样,然而她那眼底就有着丽妃怎么看也看不透的东西,未知的东西,恰恰也是最可怕的。

“哎呀,妹妹,看你,紧张个什么劲儿呢?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儿,就是呀……”皇后讪讪一笑。

丽妃就这么听着,渐渐地仿佛就什么也听不到了,只看到皇后那涂抹得鲜红的嘴唇在一张一合的。

“妹妹,如此,你意下如何?”说完,皇后唇边含着笑意望着丽妃。然而那机械古板的笑容后面却分明藏着一种让人害怕得东西。

丽妃如同被施了定身法,呆呆地怔在那里。

“妹妹,妹妹,你怎么了?难道你没有听到我说话吗?”皇后提醒道。

“哦,姐姐如此抬爱,妹妹自当欣然应允。”丽妃这才回神,对着皇后僵硬地笑了一下。

“那就好,那就好,妹妹还没有用早膳吧,不如就在我这里吃吧,等吃完了,咱们就一起找娟妃兴师问罪去。”皇后笑得满脸开花。

与此同时,芷君刚刚醒来。纵使伤口都被涂上了金疮药,但夜间也让她疼得痛不欲生,直到天渐黎明的时分,才小睡了一会儿。

“芷君姑娘,这是秀红姑姑让我给你送来的鸡汤,还有一个白面馍馍,你快趁热吃吧。”杜公公打开门走了进来。

“多谢杜大哥。”芷君道谢,拿起杜公公递上的食物就狼吞虎咽起来。

刚吃完,秦姑姑就一步迈了进来,“哟,看来你这贱人一宿睡得还不错呀!”

芷君将脸扭在一旁,懒得和她废话。

“呵呵,你也不必死犟着了,今日老娘就让你尝尝骑木驴的滋味!”秦姑姑阴险一笑。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