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时,绮罗宫已经做好了一切应对的准备。

芷君跪在地上,丽妃正坐在在正位上,脸上用一条乳白色的轻纱蒙着。

“丽妃,你好大的胆子,太后把如此心爱之物交给你去修补,你倒好,不但没有补好,反而给弄坏了。本宫得皇上之令主理后宫,今日本宫就要替皇上和太后好好地教训你这个罪人。”娟妃先声夺人,人还没有迈进正殿来,那狠厉之声却已经传了进来。

丽妃却是不动声色,依然坐在位子上纹丝不动,也难得芷君想出的这个法子来。

“哟,丽妃娘娘,你倒是挺沉的住气呀?”娟妃踏进殿来,一看到如此的景象,一时不知丽妃有何应对,语气少许缓和了几分。

丽妃本是与她的品阶平级的,这又是在自己的宫中,依照宫规是不需向她行礼的。

“你们绮罗宫的奴婢们都是死的么?没见到我们娟妃娘娘来了吗?还不快点打坐奉茶?真是一群没有规矩的下贱坯子,有什么样的主子就有什么样的奴才!”娟妃身后的秦姑姑狗仗人势,在那一通乱吠。

“娟妃娘娘请坐。”立春耐着性子说道。

“哼!你这贱婢,我们娘娘是什么身份,怎能坐在你家娘娘的下首?还不快让你家娘娘起来,让我们娘娘坐在正坐!“秦姑姑一叉腰,继续在那里狂吠。

“呵呵,这是谁家的狗没有拴好,跑出来乱汪汪?”立春却是一脸平静,说出来的话却是字字如刀。

“你!你这贱婢,你说谁是狗?”秦姑姑一瞪眼睛,走到立春身边举手就朝立春的脸上掴来。

立春却是灵巧地一偏头,躲过了秦姑姑的一巴掌,并迅速地跳开了一步,依然冷静地说道:“秦姑姑,这是哪家的规矩?打狗还要看主人呢。我纵然是贱婢一个,可方才说话行礼也是中规中矩的,秦姑姑何苦要发这么大的火?娟妃娘娘,您说是不是?您本与我们娘娘品阶平等,这到了我们宫里,不是就应该在右手的第一位就坐吗?这可是座上客最为尊贵的位置了,就不知,娘娘的反客为主到底是哪家的宫规。”

“你,你这贱婢!”秦姑姑跳过来又要打立春。

却早有两个太监闪身挡在了立春的前面。

立春继续说道:“娟妃娘娘,难道您手下的姑姑犯了失心疯不成?您现在是掌有主理后宫的大权,也是后宫的典范,就这么纵容奴婢逞凶?”

“住手,真是不给我省心。”娟妃被问得哑口无言,只好怒声制止了秦姑姑。

“娟妃娘娘,您请喝茶。”随后立春便恭恭敬敬地位娟妃献上了一杯茶。

“哟,丽妃娘娘真是架子大了,我来了这么许久了,你家娘娘竟然不发一声呢。”娟妃只好耐着性子喝了一口茶。

“娟妃娘娘,实不相瞒,我们娘娘害了一种厉害的传染病。你没见她的脸上蒙着一层薄纱吗?您看,我们还特意把这些客人坐的座位摆放得离娘娘远些,娘娘为什么不能说话,乃是因为她说话飞出的唾沫,就有可能传染到他人的。”立春认真道。

“你说的当真?”娟妃不由吓得一慌,连忙站起身离开了座位,站得远远的。

“自然当真,奴婢有几个脑袋敢欺瞒娘娘呢?太医院的方太医刚来诊断过,说是一种叫做荨麻疹的病症,传染得十分厉害。方太医已经为我们娘娘配药去了,方太医还说,我们宫里一会儿也要烧些白掌草消毒呢,不然的话我们这些宫婢也都危险呢。”立春说得绘声绘色。

“啊?怎么会这样?”娟妃不由站得更远了些。

“娘娘若是不信,那奴婢就把娘娘的面纱摘下来,让您看看娘娘脸上生的红疹子。”立春说罢,就要动手摘丽妃的面纱。

“嘿,别别,不要给本宫摘下来。”娟妃连忙阻止。

“实不相瞒,娘娘自从那日淋了雨回来,就得了这种怪病。方太医说,我们娘娘本来就是过敏的体质,那日又在御花园待的太久了,在加上心中有些内火,就不知怎么染上了这个怪病。但当时太后刚给了娘娘织补的重任,娘娘又怎敢拂逆太后老人家的意思,故而只好默不作声。太医院除了方太医都不知我家娘娘害了病的事情。娘娘又不敢耽误织补那仙鹤图,故而就选了本宫中最为擅长手织技法的宫女——玉芷君。可玉芷君毕竟太过年少,技法不精,一不小心才把仙鹤图上的洞弄得更大了些,但并非不能修补的,她这两日正在马不停蹄地琢磨办法。这事儿也算是情理之中,更不是什么大事儿,我们绮罗宫的人,还有不知道的呢。只是不知,怎么惊动了娟妃娘娘?”立春不卑不亢地说着。

一番话合情合理,有条不紊,论据充足。一时竟让娟妃无言以对。

立春悄悄地观察了娟妃的脸色,心中更有了计较,遂慢慢说道:“只是这绝对是误传,仙鹤图正在织补当中,怎么叫弄坏了呢?不知那个禀告给娘娘的人是安了什么居心?”

芷君跪在那里,心中对立春佩服的五体投地,如此伶牙俐齿,口若悬河,还真的有希望救下她来。看来自己方才的决定是正确的,那个让丽妃装的传染病的主意是她出的。

幼年的时候,她曾经听母亲说过,母亲家乡的人曾有害过这种病症的。她告诉了立春这个主意,立春急速地将方太医召来,布置好了这一切。

方太医当初得过丽妃娘娘的恩惠,见丽妃有难,自然不能不救。再说现在皇上不在宫中,他也算不得犯欺君之罪,等太后和皇上回宫,丽妃的病也能见好了。

方太医学识渊博,在太医院听明来意后,立马就想好了该如何给丽妃作假。

娟妃来到绮罗宫之时,她们也是刚刚布置好了这一切,可谓也是险种求胜了。

娟妃一时默然不响,她完全没有料到丽妃竟然有这样的应对之策。不过,若让她亲身犯险去探查丽妃

是否真的得病,她可不愿意。就仗着这花容月貌取悦皇上了,若真的脸上生出了红疹,还如何能得皇上的宠幸?但是立春的话看起来也是无懈可击,难道就这么放过了丽妃,她心中又是万分的不甘心。

娟妃心中如是想着,不知该如何是好,就凌乱地在殿上走踱起步来。

殿中气氛一时分外紧张,立春不由紧紧地盯着娟妃的脚步,希望她就此决定尽快离开绮罗宫,更不要给芷君治罪。

芷君今日的大义凛然,以及在危难之时还心系主子之举,深深打动了立春。在后宫中尔虞我诈,攀高踩低之事比比皆是,像芷君这样有情有义,勇敢担当,衷心护主的人她还是第一次见。故而心中万分怜惜,方才就不由自主地替芷君辩护了。

芷君的心中因为立春这番有力的话语感到了一丝轻松,然而两道毒如蛇蝎的目光向她射了过来,她转脸一看,却看到秦姑姑那张因恨意变得有些狰狞的脸孔。随之心头一紧,她的冤家死对头,怎可放过这个惩治她的机会?

“那照你这么说,这个叫玉芷君的小宫婢就是损坏仙鹤图的罪魁祸首了?”娟妃忽然眼睛一亮说道。

“娘娘,恕奴婢为您纠正一下,并非是弄坏,只是一时修补不得法而已。”立春心中一紧,但她还是尽量镇定下来说道。

“娘娘,弄成什么样了?究竟是坏了,还是修补不当?娘娘总得看一看才是,怎能就凭这个宫婢信口胡说呢?”秦姑姑在旁边眼珠一转,计上心来。

“是呢,就是这话,快,把那仙鹤图呈上来,并把那座椅给本宫搬到门口这里来。”秦姑姑一语提醒了娟妃,她一挥手吩咐道。

立春无奈,只得照着吩咐去做。

“天呀!这还叫修补不当吗?这分明就是毁了太后老人家的心爱之物呀!真是罪不可赦!”娟妃愤然将那仙鹤图丢在了地上。

立春手疾眼快,连忙将仙鹤图拾起来,口齿清晰地说道:“娟妃娘娘可能是不太明白女红制作,修补女红,将原有的洞弄得更大些也是情理之中的事。再不济,您也不能将太后老人家的心爱之物随随便便地丢在地上。”

“你……”娟妃瞪起眼睛,却一时无语,很明显,她这举动就是明显有对太后不敬的意思。

“娘娘,真因为如此,究竟是修补不当,还是蓄意破坏?也是不好说的,娘娘手握执掌六宫之权,岂能对此事不闻不问?”秦姑姑却在一旁鼓惑。

“嗯,秦姑姑说得极是,兹事体大,本宫若是对此不闻不问,乃是失职,如何对得起皇上委以执掌主理六宫的重任?”娟妃阴涔涔地说道。

“来呀,秦姑姑,把芷君这个宫婢带走,本宫要细细地盘问。”随后娟妃一甩衣袖,转身而出。

秦姑姑得了令,立刻像老鹰抓小鸡一般向着芷君扑来。

芷君的心顿时如沉入了冰湖一般,看来,她今日是在劫难逃了。

“且慢秦姑姑。”立春却迅捷地护在了芷君面前,杏眼圆整,怒气冲冲地瞪着秦姑姑。

秦姑姑刚才见识了立春的口舌之功,心中发憷,便停住了动作。

“请娟妃娘娘开恩呀!芷君年纪小不懂事,又是初到绮罗宫,还请娘娘看在丽妃娘娘的薄面上,饶她一次,让她这两日勤奋织补,尽快完成仙鹤图的织补,以不辜负太后的一片信任。”随即立春扑通跪地,朝着娟妃的方向扣头道。

“哈哈哈”娟妃却是一阵冷笑,旋即转过身来,目光森冷地看着立春道,“立春姑娘,你可是想多了呢。本宫并没有说要惩处她呀?只是把她带回宫去问话而已,立春姑娘何必如此害怕呢?莫不是这小宫婢知道些什么事情?你们又恰好怕本宫知道?”

娟妃说完,又不怀好意地看向了丽妃。

丽妃迅速地将脸扭向了一遍,这样的动作,却足以让娟妃的心中了然几分。

“少废话,来人,带走!”娟妃不容置疑地怒喝一声。

随着她话音刚落,两个虎背熊腰的太监走了进来,推开立春,架起芷君就奔出门去。

“芷君!”立春还想抓住芷君,然而双手出去,却只是抓了空。

“立春姑姑,不必担心芷君。芷君明白,不该说的话,绝不会说半个字的!”芷君被那两个个太监抓的手臂生疼,然而她却没忘了回头向着立春和丽妃喊出了这句话。

“芷君——”立春不由发出了一声悲切的呼唤。

丽妃没有说话,却有两滴清泪缓缓地流了下来。

“哼!小贱人,这下你总算落在了老娘手里,看我怎么收拾你!”刚出了宫门,秦姑姑就忍不住走上前,恶狠狠地给了芷君一耳光。

声音如此响亮,竟引得路过的宫婢驻足一看,但一看是娟妃身边的恶奴秦姑姑,都不敢惹祸上身,随即快步离开了。

娟妃正坐在凤辇之上,见秦姑姑是这般沉不住气,忍不住训斥道:“大胆!你不能别在这里现眼呀?一会儿回到凤藻宫里,有多少气不够你出的,偏生在这里,没的又让人在背后乱嚼舌根!”

“是,奴婢记下了。”秦姑姑连忙说道。

娟妃轻轻叹了一口气,这个秦姑姑从她得宠以来就一直在后宫横行霸道的,后来她获得了主理六宫之权,就愈发地无法无天,弄得这后宫中的宫婢们也是怨声载道,上次皇上罚她面壁之时,就曾警示过她,所以她真的要有所收敛了。

一时回到了凤藻宫,秦姑姑先是恭恭敬敬地侍候娟妃宽衣歇息,随后吩咐身旁的掌扇宫女用力扇风,最后又把那冰镇的水果给她端了上来。

待丽妃觉得舒服了些,她才试探地问道:“娘娘,您想怎么惩治那个丫头?”

“哎呀,这大热的天让本宫走这么一遭真是热死了!若是再不得半点有用的消息,本宫可真是得不偿失了。

”娟妃吃了一口冰镇的雪梨悠悠地说道。

“奴婢明白,自知该如何处置了。”秦姑姑恭敬地弯下腰去。

“嗯,切忌不要弄出人命来,那么一个小丫头能有几根硬骨头,估计掌几下嘴就全都招了,你只记住了让她按照本宫的意思招供也就是了。”娟妃慵懒地伸了个懒腰道。

“好的,请娘娘放心。奴婢必不辱使命。这大暑的天,娘娘走这么一遭,这金枝玉叶的身体如何承受,你们,还不好好给娘娘拿捏一下,娘娘只管歇息一会儿,奴婢去看看午膳好了没有。”秦姑姑得了娟妃的示下立刻心花怒放,躬身施礼后退了出来,眉眼都乐得成了一条缝。

她走到院子里,两个虎背熊腰的太监还紧紧抓着芷君的手臂,芷君只觉得手臂都麻木了,相信玉臂之处一定留下了深深的淤痕。

“哼!小贱人,今日你终于落到老娘的手里了,我会让你认识老娘的!”秦姑姑走到芷君的面前,瞪起一对三角眼,恶狠狠地说道。

“秦姑姑,娟妃娘娘口口声声说是找我来盘问的,并没有让你虐待我!你这样可不符大宛后宫的法度!”芷君却不怕她,高声反驳道。

“法度?哼,在这凤藻宫,我就是法度!”秦姑姑气急败坏,不由分手,抡起巴掌,狠狠地就是两个耳光。

直打得芷君纤细的身体一阵摇晃,若不是被那两个太监死死地抓住手臂,恐怕早就栽倒在地上。

“你们两个,将她的手反绑了,到那边毒日头底下,让她先跪两个时辰。哦,对了,别忘了在她的膝盖底下垫两片瓦片。呵呵,这叫太阳底下晒肉干儿,先杀杀你的锐气。让你这个小贱人也见识见识老娘的手段。”秦姑姑阴狠地一笑。随即自顾自地走了。

去绮罗宫折腾了这一趟,她也是又热又累的。她要先去看看膳房给娟妃准备的午餐如何,随后再饱饱的美餐一顿。顺便还可以想着一会儿如何折磨那个小贱人!真是一件乐事儿!

哼!当日那五皇子为了芷君打得她好苦,这笔账她可是牢牢记在心里了,今日天赐良机,她定要让那玉芷君生不如死。

不!要让她受尽折磨后死去。这样才能报了杀父之仇。

秦姑姑的父亲原是个商人,却做了投机倒把之事。犯到了玉守恒手中,他父亲本想用金钱贿赂玉守恒来免于罪责,谁知玉守恒刚正不阿,坚决判了他父亲流亡之罪。家中的顶梁柱倒塌,她本来的殷富之家也因此变得没落,最终她也沦为卖身为奴。

从此,玉守恒这个仇人得名字便深深地刻在了她的心上。没想到冤家路窄,有朝一日,让她在这后宫之中也能碰到玉守恒的后人。这真是老天有眼,让她得了这个大好的机会。

秦姑姑是娟妃身边的红人,两个太监自然照做。

头上烈日如火一样的炙烤着,膝盖下冰冷坚硬的瓦片咯得生疼。芷君却用力地咬住嘴唇忍受着煎熬。

“娘娘要的荷叶粳米粥准备好了吗?”秦姑姑趾高气扬地走进了膳房。

秀红抬头看了她一眼,并没有理她。

近日,秀红一直受到秦姑姑的排挤,秦姑姑在娟妃的面前屡屡进谗言,前日终于被诬陷成功,撺掇娟妃将秀红这个掌事姑姑贬到了厨房。

“喂——死蹄子,你是哑巴了吗?”秦姑姑张口就骂。

秀红瞪了她一眼,还是不理她。

秦姑姑大怒,举起手来又要打下来。却被秀红眼疾手快,一把抓住了手腕。

秀红在宫女中算是身量高的,力气也比普通宫女大,秦姑姑矮了她半个头,所以制服起她来还是很容易的。

“大胆!你敢对我动手,仔细一会儿我告诉娘娘去,看不揭了你的皮!”秦姑姑的手腕被抓的生疼,嘴上却还是不肯饶人。

“揭我的皮?凭什么揭我的皮?打量我不知道你干的那些龌龊之事儿?告诉你,本姑娘已经找到你诬陷我的罪证了,不过是这两日娘娘心情不好,我才暂且不去告诉娘娘的。”秀红一字一句地说道。

“你撒谎!老娘何时冤枉过你?”秦姑姑已经心虚,但还在逞强。

“哼!你以为你在这凤藻宫中可以一手遮天吗?你平日坏事做尽,得罪人无数,而本姑娘却总是与人为善的,有人肯帮你诬陷本姑娘,也自有人站出来为我澄清的。还有,本姑娘近日还知道了一件趣闻,那就是膳房做煲汤的珍贵食材不知为何总会无缘无故丢失……”秀红胸有成竹,说完,用力一甩手,秦姑姑就趴倒在地上。

“你……你个小蹄子,你小心点儿吧!”秀红的话正说到秦姑姑的痛处,她近日是私自将那珍贵食材偷偷陶腾出宫变卖换成银钱的。她如今已经三十岁了,再过五年就到了出宫养老的年纪了,她是想让自己的下半生过得富裕一些。

可是她没想到,自己算计别人的时候,也不防人家反过来查到了她错处。

她真是过低地估计了秀红的能量,好歹秀红也是在这后宫中摸爬滚打了十来年的,岂是那么容易就被她打倒?

秦姑姑自知无法与秀红硬顶,心知还是快些促成了娟妃的心愿才是大事,办成了那等大事,就算她陶腾珍贵食材的事情败露,娟妃看在她大功的份上也不会与她计较的。没准还能给她一笔更多的赏钱,让她早日出宫去享福也未可知呢!

想到此处,她便揉着手腕走到了一旁,一位厨娘连忙给她让座,又给她摆上了四碟菜和一碗汤。

她摆出了主子的谱儿,坐下来,拿起了筷子,先夹了一口菜,朝着秀红甩闲话:“娘娘等着可口的午膳呢,某些贱人真得小心了。若是晚了,可就要罪加一等了!”

秀红也不搭理她,兀自将给丽妃做好的饭食放进食盒,提着走了出来。

走到门口的时候,忽然看到芷君正跪在毒日头底下……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