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风起云涌非莫谦

这世界上有两种朝臣,一个是忠臣,一个是奸臣,我不是忠臣,但我可以拍着胸脯对天发誓,我也算不上什么奸臣。

贪污纳贿,包庇媚上,弄术专权,欺凌百姓……这些我是一个没做,当然,什么两袖清风,直言谏上,我也一个没做。

我一直信奉一个道理,太过忠心的臣子只会触怒天子,早早的去见如来菩提;而太过奸佞的臣子,就算不嫌弃别人的唾沫,也很难睡上几个好觉,天天神志不清,怎么能为虎作伥,当个好佞臣?

所以,做官就该像我这个样子,该推脱责任,就推脱责任,该说上两句好听的话,就说上两句好听的话,遇到大事,就算全世界都拦着你,跟你说危险,困难,你也要硬着头皮上,反正就算失败,指不定还能捞个为国为民的好名声,至于那些个鸡毛蒜皮的小事,挑挑拣拣,觉得不麻烦就顺手解决了,如果麻烦,养着手底下的人,咱也不能让他们干吃饭,难道不是么?

“微臣惭愧,不能将顾元城等祁国乱党全部抓捕献上。”我一脸歉疚地垂手站在芩国帝君的书案下阶。

书案上的君王眼皮都没抬一下,淡淡在新翻开的折子上批了个赤红的“阅”字。

我觉得有点尴尬,于是补充道“此次抓捕虽是禁军副统领的过失,但臣身为一国丞相,理应为他承担点责任。陛下若是要怪罪统领,臣愿意替他向陛下求一个情,从轻发落。”

“哼!”岑帝一听,气得摔了手里的毛笔,他狠狠瞪着我,似乎要把我吃了才解气“沈卿倒是一如既往的巧舌如簧啊?”

“陛下谬赞了,臣本就是谏官出身,陛下再赞臣一句能言善道,岂不是让群臣觉得臣是一个只会自吹自夸,胸无点墨的媚上之徒?”我赶紧低头,忠心耿耿地进言“微臣虽是初任丞相之职,但一朝为群臣之首,便就是群臣的表率,一言一行都要受到群臣的非议,将来史官提笔记下的只会是微臣巧言惑帝,哪会写这些不过是陛下对微臣的溢美之词?还请陛下莫再让微臣为难了,这千古骂名,微臣是万万不会背的。”

“……”岑帝坐在位子上干瞪着我,愣是一句话也说不出。

知道该给皇帝一个台阶下,我换了个话题,道“石曲将军的首级已置殿门外,陛下可要亲自过目?”

岑帝大概是觉得,就算他身为一国之君,面对眼前这个小子,他还是不要和他打嘴仗的好,便顺着话摇了摇头。

“随你处置吧。”

我俯首遵旨。

“至于罪状,就定为刺杀朝廷重臣,图谋不轨,判诛其三族,后人服役,终身不可仕。”

我默默思考了一下,然后奏请道“陛下初登大位,根基不稳,若不能震慑朝臣,恩威并施,恐会后患无穷。”

岑帝也想了一下,遂道“爱卿言之有理。那便改定通敌叛国之罪吧,念石曲早年侍奉先皇,多有战功,其后若有襁褓,豁免流放。”

“此事交由大理寺查办,爱卿从旁监察即可。”

我低头“是。”

“行了,退下罢。看到你,朕就头疼。”岑帝摆手。

虽然皇上这么说,但我坚信他是刀子嘴豆腐心,于是我非但没走,反上前一步。

“还有一件事需陛下决断。”我恭敬道。

岑帝抬手揉了揉太阳穴,无奈问“还有什么事?”

“石曲将军一死,禁卫军统领空缺,若不及早重新任命,军中或会异变。”

岑帝闻言,点头道“传旨,禁卫军副统领杨杰,擒获逆党,肃清叛乱,即提为禁卫军统领。”

角落里的传旨太监立马匆匆跑了出去。

岑帝用眼神示意了我一下,我立刻自觉地退出殿外。

刚转过折廊,就见岑曦百无聊赖地趴在烟雨亭的栏杆上,似乎很是不耐烦地在等着谁。

我上前行礼“太子殿下。”

岑曦上下打量了我一眼,嫌弃地“咦”了声。

“沈青枝,你这身行头比你当谏官时更难看了!怎么,莫非我堂堂芩国竟找不出一个会裁剪衣服的人了么?”

我拉了拉衣襟前领,觉得没什么地方难看的。

“殿下的品味肯定是与我等凡俗不同的。”我决定拍一下他的马屁。

岑曦神色不变,很是坦然地点了点头“不然我怎么会是你的主子呢?”

这句话我就不爱听了。

我一撩衣袍,准备走人。

“哎!”岑曦一转身,挡在我身前“沈青枝,你怎么总不把我放在眼里?”

我抬头看了他一眼,遂将目光移至别处。

拱手一礼,我道“殿下说笑了,虽说皇上在微臣心里是不可替代的,但殿下贵为一国太子,微臣怎敢不将殿下放在眼里?”

眉头皱了一下,岑曦似乎有些不高兴。

“沈青枝,你我兄弟非要如此生分么?”

兄弟?

好啊,兄弟!

我一拳挥上了他的脸。

岑曦痛呼一声,踉跄退后几步,捂住了脸。

我很想挥第二拳,但考虑到再偷袭是不可能的了,干脆给对方一个面子,就算一拳扯平了他所做的过失。

“我就算是半仙儿,也算不到你那个弟弟会因为一串糖葫芦跟人家跑了啊。”岑曦觉得委屈。

其实我也明白这事怪不了岑曦,但我就是很想发泄一下心里的憋屈。

差一点,就差那么一点,顾元城那个混蛋就能从我眼前永永远远的消失了。

可惜啊!

太可惜了!

“杨杰是个不错的将领。”我找了凉亭一处坐下,“你的眼光不错。”

岑曦边揉脸,边也寻了一处坐下。

“他虽好,却不是禁卫军统领的最好选择。”

我给自个儿倒了一杯茶,想了想,又给他倒了一杯。

“怎么,你是想把他安插到边疆大军里去?”

岑曦拿起茶盏喝了一口茶水,不言不语地对我勾唇一笑。

这个家伙生得倒是俊俏啊,没把皇上别的学上,这副风流皮囊却是一点不落地刻了下来。

不过,能入得了他的法眼,想来我应该也生得挺不错。

暗自肯定了下,我站起身。

“闲嗑到此结束。天色将晚,我也该回府了。”

“若我是你,我是宁愿住到朝廷发放的官邸里,也不会成天想着回去的。”岑曦道。

我垂了下眼帘,随意笑了笑。

“多说无益,殿下管好自己才是。”

言罢,我招呼也懒得打一个,直接顺着来时路出宫去了。

岑曦无奈一笑,随手将对面之人喝的茶盏扔在了地上,然后装模作样地拿出一本《论语》看了起来。

“赵忻,处理了。”

一抹黑影悄无声息地将地上的碎片清理得一干二净。

刚刚转过折廊的宫女们,抬眼望去,就见自家太子殿下一脸刻苦认真的看书模样。

小亭未烟雨,公子美如玉。

每个宫女心里都忍不住冒出了这样一句话:有君如此,夫复何求?

对于这一点,我只想呵呵,权作鄙视。

宫门口的王捷看见我,立刻迎了上来。

“主子,那石曲的首级该如何处置?”

我登上马车,随手放下车帘。

“如果不想死的话,就随便找个乱葬岗丢了吧。”

王捷会意,知道这是皇上的有意试探,遂没说什么,依着主子的意思去寻乱葬岗了。

马夫赶车,马车悠悠晃晃朝京城数一数二的侯门贵族——魏应侯府驶去。

“相爷一日奔波劳累,回府后可要先梳洗一番,再去见夫人?”马夫问。

我拿起一卷书册慢慢看着,闻言只道“先去瞧瞧二少爷。”

马夫应了一声,一路就再无他话了。

说来也头疼啊,这魏应侯府的二少爷被人绑了一回,不知道要闹成怎样的惊天动地呢。

马车到了魏应候府侧门时,王捷已先一步候在了门口。

我下车,王捷紧随身后。

府门家丁见我,立马向里通传“相爷回来了,相爷回来了!”

有家丁上来迎我“恭喜相爷,贺喜相爷!老祖宗在祠堂里头等着相爷您呢。”

我不耐烦听这个,直接问道“夫人呢?”

家丁没想到我会问这个,有些语塞,支支吾吾道“夫人?夫…夫人今个儿身体不太好,留在养心轩休息了。”

正巧此时,我的书童从府里跑了来迎接我,我对着家丁“哼”了声,领着书童和王捷进了府。

“相爷放心,夫人的身体并没有什么大碍。”孙沪知道我最不放心什么,上来就直言告诉了我。

“嗯。”我点头。

见我没去祠堂,而是往二少爷的院子走去,大概猜到了我的心思,孙沪又道“二少爷从午时被救回府后,一直在哭闹,现在还没消停呢。”

我继续点头,神态既不显紧张,也不显烦躁,只沉默地往惠德苑的方向走。

孙沪见我如此,虽早已习惯,却还是有些没办法接受。

试问当今之世,像自家少爷这样的旷世之才有几个?他就一直没想通,为什么身为少爷亲祖母,亲父亲的老祖宗和侯爷都事事偏袒另个……草包少爷呢?

更让他想不通的,还是自家少爷这一脸的淡定和无所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