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靖工作忙完,每天也必然到医院里来看看她。

大多时候都在抱怨公司一堆事实在麻烦。

有时候干脆把一堆文件抱到姬凤眠的病房,一边看一边给姬凤眠吐槽。

楚叔和楚姨都说过他几次,别让他用工作烦姬凤眠,楚靖都当成了耳旁风。

姬凤眠也无聊,不知不觉间,楚靖那些文件便到了她手里。

后来大多时候,要么是楚靖在旁边游戏打的热火朝天,要么是睡觉睡的格外欠扁。

楚姨每次看到都有些恨铁不成钢,倒是楚叔,后来倒是没有说什么。

以前看着自己儿子吃饭都怎么看怎么觉得不顺眼,现在倒是好吃好喝的供起他来了。

伙食跟姬凤眠不相上下。

楚姨格外不理解。

以前孩子忙里忙外都不见得他这个当父亲多给一个好眼色,现在这是怎么了?

看着自己儿子那副吃相,楚姨实在忍不住问他,“你怎么想的,儿子都快被你养成废物了。天天不是睡就是吃。”

楚叔不赞同,“胡说什么呢,儿子什么样我还不知道吗?优秀的很!”

楚姨又看了一眼自己那吃相不忍直视的儿子,不忍直视地转过了头。

几天下来,姬凤眠倒是对公司的项目大致都有了一个了解。

而这一堆接一堆的文件,却为她打发了不少时间。

其实楚靖在打什么主意,她不是不知道。

无非也就是想要转移她的注意力,顺便给她打发打发时间。

她也觉得,自己确实该找些什么事情做。

可是原来混惯了,要说兴趣,除了看书也实在找不到其他新鲜的。

楚靖有意想让她了解公司,她便顺他的意。

效果看起来不错。

但是,失去孩子的感受,她没想到会是这么难跨过去。

忘不掉。

每次睡梦中都是那个孩子的哭声,笑声,甚至他活动乱跳着开心叫她妈妈的样子。

梦里甚至能清晰地勾勒出孩子的轮廓,像极了楚博扬小时候。

明明大多是美好的事情,但是却总能被惊醒。

梦里有多美好,回归现实就有多残酷。

然后,她更恨楚博扬。

她这辈子都不能原谅他。

她做不到什么对一个人最好的报复就是无视他,与他形同陌路。

她想十几年前她还是不够恨他。

因为真正恨一个人,是真的想要他这一辈子都活在痛苦中,恨不得将他千刀万剐。

是的,她有太多太多的瞬间,恨不得让楚博扬去死。

想要为她的孩子讨一个公道。

她现在很清楚王成伟种种在别人眼里那种极端疯狂的行为了。

遗憾,就算是死都无法弥补的遗憾……

她怎么都没有想到,当初站在墓园对王成伟的悲悯,如今会全应在自己的身上。

可是她能怎么办?

她要活着,却要背着这一生的遗憾和恨活着。

病情一天天好转,在季情不知道吃了第几次闭门羹之后,她终于开口让她进了病房。

看到一头短发的姬凤眠,季情愣了一下。

“你把头发剪了?”

姬凤眠这个时候已经可以下床小心地走动两步。

季情进来的时候,她披着一件外套站在窗边,正在修剪楚姨每天必会带过来的花,然后插到花瓶里。

这阵子她的插花手艺提升了不少。

“执着这么久都要见我一面,就只是想问这个问题?”

她并未转身,把刚刚修剪好的一支太阳花插进了花瓶,调整位置。

季情顿了一下,“……你的伤怎么样?”

“应该是死不了。”

姬凤眠的回答,实在让季情不知道怎么接话。

病房里一片安静,除了空气净化器运作的声音和姬凤眠修剪花枝的声音。

显然她没有打算主动理会季情。

季情的心无端有些紧张,这是每次见到姬凤眠都会或多或少有的感觉,这么多年,都未曾消失过。

“……这次的事故,错全都在我。如果我当初没有追到墓园,你也不会……”

她话说到这里,突然顿住,倒不是因为说不下去,而是感觉到整个病房的温度似乎在骤然下降,她身上也起了一身的鸡皮疙瘩。

她下意识地看向姬凤眠,却看到她仍旧背对着她,手里似乎还在若无其事地继续着动作。

错觉吗?

“你如今遭遇这么多,甚至还失去了孩子……我觉得我很有必要过来跟你好好说声谢谢和对不起……”

姬凤眠将手中的又一支太阳花插进花瓶,花茎剪的太短了,直接贴到了瓶口。

“谢谢倒是不必。”她声音淡淡,听不出喜怒。

“……这件事情……博扬哥也是迫不得已,我希望你不要把错误都归纳到他的身上,当初的情况我相信你很清楚,他只是在用他的办法救我们。况且,他不知道你有身孕,如果他知道,也许他不会做出那样的选择……”

“你到底是想让我恨他呢还是不想让我恨他?”

姬凤眠脚下落下几片花瓣。

季情双唇抿紧了抿,“我只是不想让你误会他,他从来没有想过让我们两个中的任何人死……”

“季情。”姬凤眠突然淡淡喊了一声她的名字,“我恨不恨楚博扬,有没有误会他,轮不到你来指点我该怎么做……”

楚博扬每天雷打不动都会来医院一趟,不强求进病房亲眼看到姬凤眠,只在门口哪怕距离她更近一些,听听她的声音,都可以。

此刻,他依然被拦在病房外,而听到病房里传来季情的声音,他蹙眉驻足,没有马上离开。

姬凤眠的话,每个字都让他的心口颤动。

姬凤眠的声音继续响起,“至于楚博扬迫不得已,你搞清楚,他当初唯一受到的逼迫,是被歹徒逼着杀你,我想,估计那两个歹徒也没有想到,他那一枪怎么就达到了我这个同样被牵连的人身上了呢?你是不是也觉得很意外?我也是。”

“比起他口口声声地说爱我,事实证明你这位累赘在他心里的分量更重。你应该很高兴,你和楚博扬两个人真的是好本事,我输了,而且输的格外的惨,如果我是你我也高兴。

你来这里的主要目的,是不是就想从我口中听到这些话,然后再看看我到底会有怎样一副失败的嘴脸?”

“我没有……我真的担心你的身体状况,谢谢和道歉我也是真心的!”

“谢谢和对不起两个词放到一起我只能当你是在我面前耀武扬威。你的谢谢我不会接受,而你的道歉……”

她缓缓转过身,一张苍白的冷带着无尽的冷和恨。

她朝着她慢慢走过去,声音中的每个字都像是一个结结实实的冰块砸出来。

“你的道歉能把我身上的这个枪洞堵住吗?能让我背后受那一刀也愈合吗?还是……能让我的孩子回来?”

她缓缓逼近,让季情突然惶恐起来,她连退了几步,视线却下意识地放到了姬凤眠手中的那把剪刀上。

“你……你要干什么?”

姬凤眠冷笑了一声,“我承受的,失去的你都不能还给我,所以说,你这空口道歉有什么意义?”

她突然上前一把扣住了季情的胳膊,“你这几天怕是得意的忘记我是个多小心眼儿的人了,你不让我好过,我又怎么可能放过你!既然你坚持跟我道歉,怎么不能有点诚意?”

季情身后就是病床,因为慌乱,跌坐在了床上。

看着姬凤眠手里那已经被握住刀柄的剪刀,一张脸被吓地惨白。

“不,眠姐……我……我怀着孩子……”

“你别给我提孩子!”姬凤眠的声音,尖锐地大概是她这辈子用过的最高的音调。

楚博扬听到她的声音,脸色猛然一变,抬脚踢开病房的门闯了进去。

那一瞬间,姬凤眠转眸看了他一眼。

眼神中带着冰冷,讽刺,和无法形容的恨。

只是一瞬,只有一瞬。

他亲眼看到她就真的举起了手中的剪刀,丝毫不犹豫地插进了季情的胸口!

“啊……”

季情被疼的连尖叫的力气都没有。

楚博扬则生生愣在门口,被姬凤眠刚刚的眼神震的半分都移动不得。

而现在眼前这一幕,更让他无法相信。

阿眠她真的做出了这种事情。

她不是这样没有理智的人。

这样损人不利己的事情,她向来是不屑的。

“博扬哥……”季情看到了楚博扬,低头看着自己胸口上插着的剪刀,苍白的脸几欲昏死过去。

姬凤眠松开她,笑着退开两步,看着走过来楚博扬。

“都是因为你,如果你不招惹我,不一边说爱我一边放不下她,两头你都想兼顾,却又没有本事两全其美,还要牺牲一个来保全另一个,事情就不会发展到今天这个地步。

看看吧楚博扬,你看看,你给了你口口声声说爱她的女人一枪,你失去了你的孩子,而你一心想要保护的人,如今也成了这幅样子。你谁都保护不了,而这一切却都是因为你。”

她扬着笑,连声音都带着笑意,语调温绵,却说着最锋利的话。

楚博扬满目沉痛和惊骇。

“你就这么恨我?”

姬凤眠笑容又扯开几分,“只可惜我现在只有一把剪刀。”